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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人生如梦幻泡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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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之虽不知左安之与东方不败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将这些日子听来看来的拼凑起来,也能猜个大概。
十二年不见的情人,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对方却不记得她了,丢下她一走了之。但凡女子遇到这样的事,都是悲痛欲绝的。左安之没有当众大哭,想必是顾及颜面,心里应该是难受之极的。没想到她坐了一会儿起来,说走就走,半点也不拖泥带水,面色平静得好似半点事也没发生。
他出身福威镖局,刁蛮或端庄的官家小姐见过,豪爽或任性的江湖女子也见过,但他却摸不透左安之的心思。说她心性凉薄吧,好象不大对头,她这一路历经艰辛就是为了见上东方不败一面。说她强韧吧,好象也不是,她曾听到东方不败的名字便泪如雨下。
他站在原地发呆这一会儿功夫,左安之已经走出几步远了。他忙紧走了几步跟上,回头见莫大先生也跟上来了,张了张嘴想问那两人的纠葛,又觉得自己身负父母大仇,与己无关的事,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莫松柏走到左安之身旁,道:“左师妹,我送你去杭州梅庄。”
左安之知他一片好意,是怕左冷禅再追来。他与东方不败有旧怨,还能如此帮她,这份情谊实在让她感激,便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多谢莫师兄。”
莫松柏摇头道:“你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有情人再如我与藤萝妹子一样分离……”
提到那位藤萝姑娘,左安之不免脸色有些难堪。当年的事她算是知情不报,东方不败更是始作俑者,面对莫松柏这个苦主,她心中愧疚,低声道:“莫师兄,我……我们对不住你。”
莫松柏脚下不停,双眼看着前方,淡淡道:“不能全怪你们,这件事我也是想了十多年才想明白。当年我若不是一味憎恨魔教,提到魔教便喊打喊杀,藤萝妹子也不至那样决绝,走上了绝路。”
纵然过了十多年,他仍是不想多提往事,随口问道:“左师妹,你这十二年来都去了哪里?莫不是练了什么奇妙功夫,为何容颜半点不曾改变?”
江湖中奇人异士多的是,听说数百年便有一派唤作逍遥派,派中男女修行独门功夫,只要功力不散,相貌也经年不变。是以他见左安之容颜不老,也不甚惊奇,只道她是学了与那逍遥派差不多的功夫。
他这一问,林平之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竖起耳朵听她怎样回答。
左安之沉吟了片刻,道:“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样说。不知莫师兄听说过王质遇仙的典故没有?”她想自己武功没甚么进展,行家里手一试便知,若说是学了什么武功,早晚要被揭穿的,不如想个能敷衍过去的理由。
莫松柏惊问道:“难不成是神仙救了你?”
他心中生起了一分从前想都没敢想过的期盼,如果是神仙救了左安之,那……会不会也能再救一个人?
林平之听着神仙二字,却是心中悲怆。这世上若真有神仙,他们高高在上受凡人的祭拜崇敬,却为何对凡人的痛苦视而不见?当年他满门尽被屠戮时,他沦为乞丐一路乞讨时,他看到父母的尸身时,他背负着血海深仇却求告无门时,他无数次地向上天乞求过,却有哪一个神仙理睬过他?金刚经上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亦作如是观。”人生当真如梦幻泡影,欢乐的时刻一瞬间便过去,痛苦却往往无穷无尽。
左安之苦笑道:“神仙哪有空理会凡人的痛苦。我不过是被一位高人救了,将我放在一口玉棺中养伤。他那口玉棺是寒玉所制,能保身体不变。可是我因伤得太重,一睡竟是十二年。我睡着时是十八岁,醒来时还是十八岁。没想到出来了才发现,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这一觉醒来,外面竟已过了十二年。”
她这段话实在是漏洞百出,若是睡了十二年不醒,其间不吃东西,人如何能活?她不过是想起了当年古墓派的那张寒玉床,顺口胡诌,好在莫松柏本意也不是要追问他,听她说不是神仙救了她,便大失所望,胡乱点点头也就罢了。
他们一行三人日夜兼程赶到杭州时,已是傍晚。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城,左安之问了路,引着莫松柏和林平之径直向西湖之畔行去。她虽没来过梅庄,但曾听江南四友提过。那时她还在东方不败身边,还相约待到梅花盛开之时,到江南来赏景游玩。那口齿伶俐的黑白子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去梅庄的路详细地说了。只是当日誓言尤在耳边,她已在这个地方了,与她有约的人却不知何处去了。
踏着石级上了山,穿过梅林,沿青石板大路到了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外,莫松柏走上前去,按左安之所言敲了铜环,便见两个家人装束的老者走出来。左边那人躬身说道:“两位驾临敝庄,有何贵干?”
莫松柏实不知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只得看向左安之,只听她气定神闲地道:“我是你家主人的故人,特来拜访,请两位转告他们四位中任意一位两句话,坐看黑云衔猛雨,喷洒前山此独睛,他们便知道我是谁了。”
那两个老者见她年纪轻轻,自称是自家主人的故人,都吃了一惊。但想到黑木崖上那位任大小姐也是个年轻姑娘,这位多半也是日月神教中人,得罪不得。两人对看一眼,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道:“姑娘请稍侯,我前去传报。”
他转身进了后堂,另一人将他们带到大厅,请他们就座,刚刚奉上茶,门外一人便急冲冲地奔了进来。他奔的势头甚急,只见一条影子快如闪电,转眼间便从门边到了左安之身前,皮包骨头的脸上虽然看不出来什么激动或惊奇的表情,但他喉间“嗬嗬”作响,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左安之微笑着打量他:“黄钟公,多年不见,你可越见精神了。”
这骨瘦如柴的老者正是江南四友中的黄钟公,他要到此时方才回过神来。退后一步,躬身抱拳道:“范长老,你……你总算回来了。”
旁边那两个家人装束的老者见自家主人对这年轻姑娘之恭敬,胜过对神教中权势倾天的任大小姐,都暗自猜度她的身份。及至黄钟公叫这姑娘“范长老”时,两人也跟着呆了,神教中只有一位女长老,就是多年前便失去踪影的青龙堂长老。只是那位女长老十余年前便是长老了,这姑娘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倒是让人想不通了,难不成她五六岁便当了长老?
且不提他二人心中如何惊疑不定,黄钟公已是激动得眼中落下泪来。
左安之见黄钟公如此动情,不免有些感动,她却不知黄钟公这一哭,为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他们兄弟当年投入东方不败手下,本意是在江湖上做一番事业。谁料左安之突然出事,东方不败掌权之后,看到他们便触景生情,十分不喜。
他们四人向东方不败讨了这件差使,远离了黑木崖,是为求自保,并不是死了心。他兄弟四人一生荣辱尽系在左安之身上,见到她时悲喜交集的心情,真是说不出来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