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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兄弟阋墙 ...


  •   我挥笔在那个数字“1”后写下“佩德罗”三字,又交给Albert Brian看了一眼,确认过是这三字无误后,便在采访本上另起一行,写了个数字“2”加一个顿号,口中又继续问道:“那这位佩德罗先生现在何处?另外就是,他本人为什么不亲临台湾调查此事,却要授权委托您来代劳呢?”

      Albert Brian又发出一声轻叹,放在桌面上的手掌也跟着攥紧了一下,显然是被我的这第二问触动了什么心事,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才低低地回道:

      “他现在还在美国,十年前我和他一起来中国开拓市场,本来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谁知道应了你们中国的那句古话——天有不测风云,他突然遭遇意外,身受重伤,于是我便将他送回了美国治疗……迄今为止已经整整十年了,他的伤还是没有好利索,只能一直留在美国疗养,而我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不忍心看他在遭受病痛折磨的同时,还要承受着心理的压力和情感上的痛苦,也就不得不为他跑上这一趟了……”

      我运笔如飞,一边在纸上唰唰地记录着,一边接着问道:

      “那么请您具体说说,您想要为他查清的到底是什么事呢?我作为记者,又可以帮到您什么?”

      Albert Brian嗯了一声,端起他面前的那杯柠檬水呷了一口后,便问我是不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士,见我点头,就又问我道:

      “既然如此,任小姐可曾听说过一个叫‘海哥’的名号?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此人稳坐台湾□□的第一把交椅,势力大到连警方和政界都要敬他三分,直到十一年前的一天夜里他突然暴病身故——任小姐对此人此事可有印象么?”

      “嗯……好像有点印象,我记得我在报社档案室里的时报上看到过当年的要闻——”

      我略作回忆便点头承认,一面凭借着记忆复述了几句那报纸上的内容:“那些报道里说过,那位海哥虽为鸿门中人,只手遮天说一不二,但其为人倒也不乏慷慨好义之处,在任时也曾助力于台湾的慈善事业,捐款修庙,不一而足,不然也无法在黑白两道纵横那么多年,对于他的暴毙,台湾各界名流多多少少都还有些惋惜之意呢。而且据说在他死后,本地的□□便分崩离析、内斗不断,成了一盘散沙,反倒不及那海哥在世时局势稳定,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我感慨完毕,便又话锋一转,问道:

      “不过,这与那位佩德罗先生又有什么干系?难道您是想说,十年前他遭受的意外,就是那些□□分子造成的吗?”

      “不,那倒不是。”

      Albert Brian摇了摇头,道:

      “佩德罗的受伤与□□并不相干,只是那位海哥不是别人,正是佩德罗的亲生父亲——”

      “啊?”

      我闻言一震,冲口叫出声来,Albert Brian身体微微前倾,道:“任小姐不要慌张,我的话还未说完,佩德罗虽是海哥唯一的骨肉,但他的父亲并不愿他走上自己的老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将他送去了美国,对外也从不让人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情况,甚至都很少去美国看他——所以佩德罗和台湾□□上的事并没有什么瓜葛,就连我们创业的第一桶金也是他凭借自己的投资本领,自己赚来的,不论在哪个国家,他做的都是正当生意,若非如此,我一定只会对他敬而远之,岂能和他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呢?”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Albert Brian的脸,对他所说的这番话并不敢全盘接受,只不过我一想到那个照片上的神秘男人居然是已故□□老大的公子,关系错综复杂,这个故事作为新闻线索果然很有价值,这一趟大概是没白跑了,这么一想我倒兴奋起来,正想再问时,侍者已送了咖啡和甜点过来,Albert Brian很有风度的用手一指,请我先行品尝,我随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顾不上味道如何便急匆匆地问道:“那他拜托您调查的究竟是什么事呢?是否跟那位海哥的死有关?或者是涉及到他父亲的身后事?请您详细说说!”

      “好,接下来,我就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说给任小姐听。”

      Albert Brian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神情也从礼貌微笑变成了严肃认真,待我捧起采访本摆开记录的姿势,他便低沉地道:

      “佩德罗托我调查的并非他父亲的死,而是他的另一位亲人、他的异母哥哥——佩德罗的母亲在嫁给海哥之前曾有过一段婚姻和一个儿子,只是这两兄弟自小并不相识,长大成人之后才得知彼此的存在,几番波折后终于兄弟相认。佩德罗很爱他的母亲,对他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也很是亲近照顾,丝毫没有隔阂,本来这应该是个很美好的亲情故事,可是——”

      Albert Brian说到这里突然陷入了沉默,我等了几秒钟不见他继续,便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他,只见他眉头紧蹙,神情于严肃中又带了一些愤慨,似乎内心恨极,不过是出于教养才尽力克制地道:

      “可是就在十年前,那场几乎毁掉佩德罗一生的意外发生之际,他们兄弟两个本来是在一起的,意外降临的刹那,佩德罗舍身救下了他的哥哥,自己身负重伤,差点便命丧九泉,按说他的哥哥应该对弟弟感激不尽才对,可他的那位同母异父的兄长,那个因了他拼死保护才能活命的七尺男儿,竟然——”

      我放慢呼吸,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竟然什么?他的哥哥,对他做什么了?”

      Albert Brian双拳紧握,同样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他抛下了重伤濒危的佩德罗,独自逃走了,从此就杳无音信,而且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明知佩德罗身在何处,这么多年却连一次也没有去寻找过他,不知是无颜相见,还是担心会被佩德罗拖累,总之他竟不念半分兄弟情义,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更加无法理解——佩德罗总说他那位哥哥心地如何善良,平日里待人又是如何温柔礼让,可恕我直言,一个男人做得出将自己的救命恩人弃之不顾的事来,任他再怎么温柔细心,也难称是好人了——不,他根本就不配称之为人,这等忘恩负义的行径,就是换了□□中人也要引以为耻、也万万做不来呢!”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停笔发问,尽量使自己语气中的讶异显得不那么强烈,同时极力保持住头脑的冷静理智,以免被采访对象的情绪所影响,失了自己的判断。Albert Brian叹息着放开了手掌,又举起杯子喝了几口柠檬水,语气也终于渐复平静,又像先前那般斯斯文文地道:

      “我这次回台北来,就是为了在谈成生意的同时,顺便为佩德罗找到他的哥哥——据我所知当年出事之后他便一直在台北生活,我要替他的弟弟问问,为何他要做出那等绝情寡义、令人寒心的事来,又是为何在这十年中对佩德罗不闻不问?我想知道在午夜梦回的时分,他的良心究竟有没有受到过拷问,有没有为佩德罗感到心痛过?十年来他在台北隐姓埋名安然度日,当真就幸福了么?佩德罗对他这个哥哥倒是情深义重,即便被他如此对待,也不忍说他半句重话,我曾劝他请个私人侦探在台北查找一番,把人找出来与他当面对质,他也坚决不肯,说是害怕这样做会让他的哥哥误会,连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也要失去。然而这一两年来他的伤病愈发严重,我知道他每天都在想念他的哥哥,已是进退两难,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他这个忙——”

      Albert Brian说到这里突然站起身来,冲着我深鞠一躬,抬起头来道:

      “拜托您了,任小姐!我知道您是一位十分出色的记者,年纪轻轻便在业内颇负盛名,我相信凭您的实力一定能找到那个男人,能查清背后的真相,能为我的好友解开这个兄弟阋墙的心结!我很清楚这种事情其实算是家事,既无法诉诸法律,当事人又不忍心施以道德谴责,因此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全力协助您,只要您能够帮忙查出真相,让他们两兄弟心结俱消,不管结果怎样,我们都愿意借您之手将这个故事写下,两全其美。任小姐,请您不要推辞,务必帮帮我们吧!”

      我望着那双蓝眼睛里透出的深深痛楚,终于将手中的采访本子翻过新的一页,轻轻问他道:

      “告诉我,你要找的那个人姓甚名谁?关于他的资料,你还了解多少?”

      Albert Brian的眉头登时舒展开来,脸上再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刚一问完,他便朗声答道:“他叫叶成贵,叶是树叶的叶,成是成功的成,贵是珍贵的贵,今年他差不多也该有三十五六岁了,至于他现在在台北从事什么工作,具体住在哪里,我和佩德罗就不得而知了,而且由于当年他们兄弟相认得太过匆忙,还没来得及合个影便出了那起意外,之后又再未相见,导致他连张叶成贵的照片都没有,只记得他的哥哥是个中等身材,圆脸,面相很和善,十年过去也不知道他的样子变了多少,只能拜托任小姐帮忙找找线索——”

      “这倒不难,你可以先在我们的报纸上登个寻人启事,等上三天再说,如果那位叶成贵主动与你联系,岂不皆大欢喜,到时我也可以以局外人的身份出面和他谈谈,如果没有回音,那就再想别的方法,你觉得如何?”

      我“啪”的一声合上本子,提出了自己的对策,Albert Brian听了满口称是,又将他的联系方式写在一个信封上交给了我,说这是用来支付刊登寻人启事的费用,跟着便大方地招手买单。我打开那信封,一看到里面那张支票上的金额,顿时吓了一跳,忙说登个寻人启事哪用得着这么多,他却一定要我全部收下,说是他此次来台身负投资谈判重任,倘若赶上出席会议或是参加活动等事,他便脱不开身送我四处搜集线索,这笔钱就当是给我调查的车马费了,如果不够的话只管跟他开口。我推让了几次,见实在推让不掉,也只得客气一番收下,随即便向Albert Brian道别,让他一有消息就及时通知我,他笑着答应下来,看了眼腕表后,又问我道:

      “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您要下班了吧?您住在什么地方,需不需要我开车送您一程?我的车就停在附近,您千万别客气——”

      “谢谢,但是我还不能回家,我得先回办公室把资料整理一下,争取明天一早就把您的寻人启事刊登出去,既然受您之托,我就得全力以赴,绝对不能辜负了您的信任!”

      我说完便和Albert Brian正式告别,也不等他送我,便大步出了咖啡馆,穿过马路,挎着包一路小跑冲向报社的大门,脑子里盘桓着那些复杂的线索,心中已是亢奋不已——好家伙,这一趟会面果然不虚此行!那美国佬提供的故事也的确有够劲爆:离异父母,半路夫妻,同母兄弟,失散重逢,又加上□□背景、天降意外、亲情谜团、人伦困境等等一系列元素,一旦发表出来,想不赚人眼球都难,用来做我记者生涯的谢幕之作再合适不过,真是老天助我,谁叫我任菁菁天生好命呢!

      我只顾抓着挎包带子跑得飞快,正要一步跳上门前的台阶之时,忽然听到几下刺耳的鸣笛声响,循声一望才看到报社门口停了辆白色轿车,而港生正从那车窗里探出头来,一脸不快地盯着我瞧,我一见是他,这才猛然想起答应过他的事来——昨晚我和他约好了今天按时下班,陪他一起去墓地祭拜他母亲的——可是刚才这一采访,我竟然把此事忘了个干干净净,再看看时间,他已经等了我一个多钟头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兄弟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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