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云淡不轻

2、最开始的地方

　　“乔古一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又摔坏了个碗？上周刚打破一个杯子，上上周弄坏了鱼缸，上上上周.....”乔妈看着自己这三岁的小女儿，刚刚喊她来吃饭，结果扒拉着桌子边，一下子把碗给碰下来了，还好碗里没盛饭，不然准得烫破一层皮。她搁这儿讲了一通乔古一的光辉事迹，结果这孩子就只会眨巴着眼睛一脸呆滞样，心里那个恨铁不成钢啊，火气“腾”的一声就起来了。老乔见势不妙，连忙拦住了乔妈想要打人的冲动。
　　“你看看吧，是我把碗放的太靠边儿了，再说之前那些也不是咱一一故意打碎的啊，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看看你非得再提一次，这多不好是吧。行了行了，消消气，我把这碎片收拾收拾，别介扎了手。一一，给妈妈道个歉，赶紧吃饭！”
　　乔古一“哦”了声，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结果刚说了对不起，眼泪就接着后面那句出来了。乔妈向来不吃软不怕硬，看着自个儿女儿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冷哼一声，
　　“吃饭！”
　　“哦。”
　　乔古一吃饭也慢，做事更慢，乔妈心里嘟囔着，是不是给孩子这名取错了，古一，故意。还是孩子智商有问题？自己智商绝对没问题，老乔的话，也有个平均水平啊，这怎么生了个那么磨蹭又傻傻呆呆的闺女呢？
　　乔爸乔妈从小认定了乔古一智商中等偏下，本也不求孩子成凤去争得头筹，只求她安安稳稳的别惹麻烦别被人欺负就好，结果等到了四岁上幼儿园，乔古一好像忽然开了窍，变聪明了。
　　第一天送她去幼儿园，夫妻俩紧张的不行，又是怕她哭又是怕她闹，一路上絮絮叨叨嘱咐再三，虽然一看她那样儿也没听进去，好歹是给自己心理安慰。
　　“一一，下午爸爸妈妈就来接你，你在幼儿园要乖乖的，和小朋友相处的好好的，要不然就问老师有没有玩具玩，有没有图书绘本看，知道吗？”到了园门口，乔妈做着最后的叮嘱。
　　“行了啊，一一绝对没问题的，赶紧让孩子进去吧！一一，你进去吧，下午爸爸妈妈来接你，不要去其他地方，清楚没？”老乔看着乔妈就要上演分别的苦情戏了，连忙又插入进来。
　　“一一知道了，爸爸妈妈再见。”乔古一没心没肺，自然不理解父母那番心意，想着能够拥抱自由，不必再受老妈的压迫，心里倒是美滋滋的，哒哒的就往里面跑。
　　看着女儿的背影，夫妻俩互相依偎，直到背影消失不见才姗姗离去，各自奔向工作岗位。
　　可怜天下父母心，所谓父母子女一场，不过是看着彼此的背影渐行渐远罢了。

　　乔古一进了幼儿园，好似一条被困牢笼多年的小鸟放飞于大森林，她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漂亮的老师，明亮宽敞的教室，一堆堆的玩具，一摞摞的书…这是天堂吧！她想到童话故事里对美好的比喻，天堂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但大概就是如此的吧！迷迷糊糊被带到教室里坐好，老师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做自我介绍，又说了幼儿园的生活，不过那种拉着长音的语调让她极为不适，而直觉告诉她，她不能说，说出来一定会倒霉的。于是在一群孩子们拖着长腔应答声里，她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许是第一天上学的原因，老师说可以在教室里自由活动，话刚落地，整间屋子都炸开了，尖叫声此起彼伏，追逐打闹更是激烈。乔古一是个怂包，生怕这群小孩儿撞着自己，连忙退到角落窗台边，清净又安全。她痴痴地望着窗外，天很蓝，云很白，世界那么大，她为什么不能出去看看。那时她还不知道以后的网络世界会有和她此时想法相似的段子。忽的身边传来一声不屑的“哼，幼稚。”乔古一往旁边看，那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此刻双手抱臂倚在窗台另一边，满脸的不屑。谁知还没等她收回目光，小女孩的冷冽眼神就扫射过来，看的她身躯一震，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窗外，仿佛刚才偷看的不是她。小女孩可不吃这一套，迈着大爷般的步子一步步逼近乔古一，下颌微抬，问，
　　“你叫什么名字？”
　　乔古一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估计这姑娘应该是看了不少电视剧，怎么大家闺秀的娇羞不学一点，反而学那些反派呢。
　　“我叫乔古一。”她腹徘归腹徘，话还是得老老实实的答。
　　“乔古一？名字真怪。我叫柴佳佳，是佳人的佳哦，佳人就是很好很好的人的意思。”
　　乔古一礼貌的笑笑，家人？佳人？随便了。
　　“你的名字呢？”柴佳佳又问。
　　“古老的古，一个的一。”她边说边在空中比划，看着柴佳佳一脸疑惑，于是轻轻的在窗户上哈了口气，歪歪扭扭的写下乔古一三个字。柴佳佳的注意力却被在窗户上哈气写字给吸引过去了，本来她也不认字，谁在乎呢。孩子心性，她和这群互相追逐打闹的又有什么不同。只是故作成熟罢了。小朋友的故作成熟反而更加幼稚。
　　见柴佳佳不再理自己，乔古一松了口气，以去卫生间为由，悄悄出了门。
　　长长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却并不安静。一面面墙壁并没有隔绝房间里的吵闹，只是将声音弱化，从外面听像是水开的声音，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气泡炸裂，蒸汽升腾。不过有时猛一声的尖叫会吓得人心肝儿颤。乔古一在这样的声音里慢慢走，好像走了好久好久，终于到了大厅，那里光线充足，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空气中的飞尘飘舞，乔古一屏住呼吸，总觉得只有看见的粉尘才会被吸入，现在屏住呼吸，这些脏脏的东西就不会进入自己的嘴巴鼻子里。她瞧着没人，连忙溜了出去，眼尖的瞅到不远处的滑梯，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靠近，想着动画片里主角老是被抓到的情节，不觉手心里已经满是汗。她钻到一个小屋子里，贴着塑料似的墙壁盘腿坐好，静静打坐。
　　乔古一总是神神叨叨的，乔爸乔妈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这孩子早已中了那些动画片的毒，又是咒语又是魔法的。前不久中央一套放了个叫《中华小子》的动画片，乔妈做饭间隙瞥了几眼，看着挺正常的，也就没在意，毕竟乔古一看动画片成迷，平日里也挺乖的。结果过了几天，乔妈打扫卫生，发现了橱柜角落里被藏起来的一根跳绳，这绳被剪掉了一端，已经不能再用了。乔妈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干的，拿起这个不成样子的跳绳就往乔古一卧室走，彼时乔古一正在看百科全书上的图片，津津有味。乔妈一下子把绳扔到乔古一旁边，拿抹布的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指绳，又指指乔古一，
　　“怎么回事儿？”
　　乔古一爱惜地将书放到另一边，然后拿起绳子，委屈巴巴地说，
　　“我想要个鞭子，但是妈妈你肯定不给我买，我就自己做了一根。”
　　乔妈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一点，
　　“那你也不能把跳绳剪坏啊！”
　　“妈妈不是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我理解的不对吗？”乔古一继续小声地嘀咕。
　　“不对！这句话什么时候就这个意思了，净在这瞎理解！”
　　“哦，那我理解错了，对不起，那妈妈你又不和我说什么意思，所以我就自己理解了。”乔古一用手绞着绳子，现在倒是抓着理儿了。乔妈看着女儿那一脸无辜样，就知道自己又被这个小兔崽子摆了一道，气的就要打她。手里的抹布都抡起来了，惹事的小鬼开始嚷嚷，
　　“妈妈打人了啊，妈妈不讲道理，动不动就打人，坏妈妈！”
　　这一喊，乔妈更是暴躁，把乔古一拽起来就开始打她屁股，其实下手她留了分寸，可耐不住乔古一哭天喊地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屋子。不过等她哭哑了，哭累了，乔妈也消气了，虽然每次战争都已乔古一挨打而结束，但是保持了母女的平衡，说到底也是种伟大的献身精神。这是后来乔古一长大后质问乔妈时，乔妈每次的借口，瞧，多么冠冕堂皇。
　　不过长大后的乔古一却害怕回忆，她总试图说服自己的记忆只有无忧无虑的一段，那些不开心的丢掉就好了，可是记忆总与她作对，她越是想要丢弃的，越是愈加清晰，甚至跨越时间点连成了一条线，只要一个节点忽然显影，所有的复杂消极情绪全部袭来，压的她喘不过气。
　　那也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