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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天明星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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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辰沐浴完毕出来,又睡了一整天才稍稍调息过来。
等他整理完毕走出房间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太子府的氛围都十分肃穆。
来到正堂,发现木涘河也在,深情严肃。见到贺辰来后,才略略和缓了些。
“阿辰?”木涘河道。
何远暲疾步过来,“怎么穿的这样少?”说这,命人取来披风给贺辰披上。
“怎么了?”贺辰问道。
何远暲略想了想道:“无殇国又在犯我边境,我冠礼将近,不能亲自前往,陛下准备派我皇长兄从南境过去。”
“南境和北境情况不同,大殿下素来熟悉南境军况,但是北境那边就不一定了。”贺辰道。
木涘河道:“正是此理,所以我同殿下商议许久也没有得到一个最优的解决办法。”
“我本想冠礼后再去,但是距我冠礼还有近两个月,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何远暲道。
“可是不是才刚刚互换质子结束吗?怎么这么快就又打了起来?反观无离国这边,一切安好,半分没有犯我南境之意。象征南境之星,历来运转平和。”贺辰不解道。
“贪欲,如何轻易能解?若是占领我无虞北边十郡,就可以将无数牧场收归己有,无数林地纳入版图,无殇国应当是祖祖辈辈都觊觎着那一带。你再看南境,基本上除了驻扎的军队,没什么人烟。那地方土质虽好,但是气候不佳,粮食收成不济。无离国自身疆土庞阔,自然不会随意开战。”何远暲指着地图为贺辰讲解道。
木涘河点点头补充道:“互换质子的期间,两国其实一直在暗中备战。”
贺辰有些惊讶地看向何远暲,“两国都在备战?”
“是。”何远暲道。
“可是无殇国那边具体的情况,殿下又是怎么知道的?”贺辰问道。
“你以为平白无故,我怎么会轻易让人给我下咒?”何远暲不屑道,“国巫教其实并不是很得民心,甚至跟军方的关系也不大好。给我下了咒术后,被人抓住不放,还被参了一本。这一来一去也就漏出了些马脚。”
木涘河点点头,又同何远暲讨论起来,贺辰虽然站在一旁,但是二人讨论的内容却半分都没有听进去。
何远暲似乎是发现贺辰在走神,轻轻撞了他一下,“阿辰,想什么呢?刚才我们说到…”
“你让人给你下咒是怎么回事?”贺辰冷着一张脸问道。
“啊?阿辰我们已经说到战术上了,你…”何远暲此时和木涘河之间的讨论已经不知道转了几个弯了。
“我问你,你说让人下咒是什么意思?你是故意的?”贺辰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矛盾总是需要一个爆发点,既然等不到,那就去创造好了。我是真么想的,便也就这样做了。”何远暲草草敷衍道。
太多的细节他也不是很想对贺辰说,此事已经翻篇,他不希望贺辰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毕竟如果不是贺辰临时起意要回祭坛,他本可以有其他选择,不一定非要自己以身试险。
何远暲想起皇甫家来的医师同自己说了这个咒术应该不会再复发了,又道:“咒术的事情没大问题,我想他们也不至于让我真的那样难捱,放心吧。”
贺辰的表情还是没有半分松懈下来的迹象。
贺辰突然间有些恍惚,他开始有些害怕了。
倒不是害怕面前这个人一开始遇见自己就是一场预谋,怕这个人甚至不惜利用星命相连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种念头几乎是一出现就被贺辰否决了。
也不害怕用一颗真心对上满腹阴谋,也不害怕最终没能够长厢厮守。
贺辰是害怕久久处于算计与被算计之中后,人不愿再相信他人。
贺辰害怕的正是星道最忌讳的——失信。他怕人不信他,他不信人。
倒也不是杞人忧天,只是贺辰现在有些无法把控自己的情绪,他会动不动就开始自责。
拨开适才表露出来的这些怀疑、恐惧和不信任,背后满满的都是担心和忧虑。
贺辰担心何远暲对自己身体的漠视,也忧虑是自己当时回祭坛的动静让何远暲被迫蒙受这些本不该发生的苦难。
都说年少的心动没有太多过于功利的理由和过于现实的考究,就是那一眼、那一念。
贺辰却还想贪心地在未来往上补上四个字——一次一生。
既然是一次一生的年少和心动,贺辰固执地容不得半分怀疑被参杂进来。
何远暲暂时没有摸清楚贺辰这次生气的真实原因,对木涘河使了个眼色,木涘河立马会意。
“阿辰,说来此事我也有错。其实殿下所作所为虽然事先没有同我讲过,但是事后我知晓了却也没有及时同你说,反而将关注的重心放殿下探知来的无殇国的军情上。”
贺辰摇摇头,“无妨,你们先聊正事。”说完,便带了些歉意地对木涘河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听到这句话,何远暲深深皱起了眉,却没有出言阻拦。他很肯定,贺辰必然是内心不高兴。
贺辰生起气来,并不会歇斯底里,你甚至从他的神情上都只能体察出不称意而非愤怒。唯一的还算明显的表现就是他会努力让自己变得非常淡漠,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中“摘”出来,试图让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这种情况在无殇国也不是没有过,何远暲起先还会好言相劝,但是后来发现,贺辰的这种“逃避”是在进行自我冷静和控制。要给时间让贺辰理清思绪再去同他说,才是最高效的解决办法。
何远暲同木涘河匆匆对谈了几句后,木涘河便知趣地告辞了。临行之际,意味深长地对何远暲做了个揖。看眼神倒也不难理解:能把阿辰惹生气,殿下厉害。
何远暲让行远去送木涘河,自己则是转过身就疾步去了自己为贺辰单独辟出来的书房。以他对贺辰的了解,这种时候贺辰一定会通过看星道的古籍来静心。虽然他的寝殿内也有许多书册,但是贺辰似乎只在晚间才会在那里翻阅。
何远暲料得不错,贺辰果然抱着一本札记在读。
何远暲轻声扣了扣门,随即上前来轻轻握住贺辰的小臂,“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贺辰道:“无妨。”
何远暲哼了一声,“你每次说‘无妨’的时候,都一定不是真的无妨。”
贺辰终于略放低了些手上的书卷,“是因为我吗?”
何远暲装作听不明白,“什么事情?”
“被国巫教下咒。”贺辰见何远暲摆了个十分宠溺的表情就要开口,立马喊停道:“说实话吧。”
“行藏,说实话吧。不然我会很内疚。”
何远暲叹了一声,“过去的事情了。”
“若是因我而起,我自然应该知道。”贺辰见何远暲还没有松口,又补充道:“我总不能看着喜欢的人为自己受伤,却不闻不问吧?”
何远暲神色间带上了些藏不住的笑意,“虽然与你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但是其实最终作出选择的人还是我。”
当时何远暲被国巫教的人围住,他本来只要据实相告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何远暲却没有这样做。
他只说来送人,却不肯具体交代贺辰回去是为着什么缘故,只是提及家中出事。
国巫教自然不信他这套说辞,再加上他死咬着不松口,让人难免会想到传递机密消息上面去。为此,国巫教教主陆胜不惜暗中动用巫术来逼供。
这巫术一施用,无形间就是指责兵部泄漏了消息。也间接帮何远暲证实了确实有“值得传递”的机密消息。
兵部不肯平白无故蒙冤、背上泄漏国家机要甚至是私通敌国皇子的罪名,便上本参了国巫教的人。
国巫教自然是声辩自己全然一心为国着想这才不惜开罪无虞国的太子殿下,甚至无暇顾及那边五公子的安危。恨不能将自己的拳拳赤子之心剖开来给人看。
最终局势愈演愈烈,国巫教的人没有给何远暲解除咒语,他疼晕过去由疼醒过来,却也是在这饱受折磨的过程中听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无殇国已然在紧密备战中。
“等五公子回来就择良机再向无虞国发起攻击。他们拿出了以太子为质的诚意,断然想不到我们会如此做。”国巫教一名长老道。
另一人何远暲自然是不认识的,他也不敢睁开眼睛去看,但是凭借那人接下来说的话,何远暲可以判定他也是国巫教中人,且身份不低。
那人道:“好。不过,眼下得先让兵部和军方消停些,不要边境得势便想着从我们的手中拿走兵权。兵权倒也罢了,居然还管起我们扩充教徒来了?”
长老冷哼一声,“虽然大局当前应当一致对外,但是自然不能让他们讨了太多好处去。”
再后来,何远暲又疼晕过去。
贺辰听完后,涩然道:“何苦呢?”很快却又接了句,“罢了,若是我在,我也会同你一样选择。”
何远暲同贺辰心有灵犀道:“是啊,若是我一人痛的死去活来可以窥探那无殇国一丝消息,哪怕是多做一点点准备,放在战场上就是多一些筹码。不说渡黎民过苦海,至少可以多带一个士兵回家。”
何远暲似乎是从贺辰方才的话中品味出了那么赞许,不由得开心起来,道:“以后若是还有可以用我一人之痛替无虞国多争取一丝胜利的机会…”
贺辰放下书卷,主动将何远暲拉入自己的怀抱,“不会了。”
“以后,就算有这个机会,也不会再让你痛那么久了。”
何远暲只当贺辰在安慰自己,嘴上怪道:“你有什么办法?你又不能替我疼。”心中却喜不自胜,手中也紧了紧,与贺辰心跳相贴。
“若我…”贺辰话到嘴边才觉察出此乃万万不当讲的事情。
“嗯?”何远暲直起身子,用下巴蹭了蹭贺辰的头发。
“若我不舍得呢?”贺辰改口问道。
“没有办法啊。你喜欢上的就是这样一个喜欢‘装’的人。他在天下面前,总是要像模像样的。”何远暲道。
贺辰道:“若你不是这样的人,兴许我也不会喜欢你。”
何远暲在贺辰头顶留下了一声温柔的笑。
又在他的额间落下了一个长情的吻。
果然,做应当做之事,并非一无是处。
自那次说开之后,何远暲和贺辰的关系又亲近了许多。如果说原先的二人离形影相随都还差那么点意思,那现在必然是如胶似漆。
何远暲那次借着酒疯往贺辰榻上躺,本来也不是想着做些什么。在何远暲心中,必然要给贺辰一个正经的名分,而后才能行那事。不然,他自己被唾骂倒也罢了,贺辰是万万不能因为他的无能被众人拉扯下神坛的。
既然上次装醉的目的都只是为了拉近关系,那目的达成后,何远暲行事间更是万分有礼有节。到了贺辰观星的时间,同他一起出来便绝对不会再进去。白日走时去看贺辰,也最多就是埋首在贺辰近处嗅嗅他身上的那股好闻的气息。
从前何远暲抱住贺辰时,都是敛气息声,没有发现,近日略放开了些,凑近了闻才发现,贺辰面上这么清冷的一个人,身上居然带着这样甘甜的奶香味。
今日上朝,势必会讨论是让何远旸去还是让何远昭去。他同木涘河商量过后还是更同意何远昭,这样至少南境可保。但是他同木涘河的讨论就算是完全出于国事的考究,在朝臣眼中,也难免会带上些其他的色彩,毕竟当初是皇后派人行刺过他,何远昭同祭司之间的那次过节,虽然是误伤,但是好歹也让人躺了一阵。
何远暲一想到这些事情就颇为头疼,在又一次长吸一口贺辰身上的味道后,满足的眯了眯眼睛。
何远暲站起来的那一瞬立刻打足了精神。
他在心中问了贺辰安:“早安,阿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