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火炽星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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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边不易，为何要来？”何远暲对着张然问道。
“对不起一个人，曾听闻他的名字是祈愿此间海晏河清，想做些补偿。”张然道。
何远暲自然知道是哪件事，他咳了一声，问道：“晚了这么久，补偿得了吗？又补救了多少？”
人都不在了，你补偿得了穆晏清吗？
屠城开始了，我补救得了这一切吗？
张然倒是笑了一声，“末将从前为了事，表里不一，凡真性情都放在心里，凡放肆浪荡言行都表露在外。后来发现，这样虽然避祸，但是违心得很，甚至装着装着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补偿不了，也不能就此作罢。
为时虽晚，也不能袖手旁观。
何远暲“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故而末将现在试着表里如一。有人说，任何时候，但凡去做，都不晚。末将以为虽不尽然，但就算晚了，也好过什么都不做，悔恨终生。”张然道。
待二人能依稀看见火光时，道：“晚，日且冥也，从日在茻中。日终将升起，那便不算晚。”
“此次若救下穆帅，平定此乱。穆府若谅你，本王既往不咎。”何远暲道。
张然回以策马一鞭，“驾！”
待二人到时，方帅已经昏厥过去，正在受军中郎中的诊治。
“如何了？”何远暲问道。
“食物相冲，原不是大事，旧疾复发，养养也会好。但是，二者撞在一起，方帅还一直强撑着在战场上杀敌。”医师叹了口气，“我非神仙。”
“那世间可有能救元帅之人否？”一旁的卜将军着急地问道，正是他与几名下属拼死将方帅从前线带回来。
“难啊。”医师施了针，写了张药方，“先按这个服用吧。”
“报！有人自称能救方帅！”一位士兵在账外大喊。
医师忙道：“快快请进来！”
卜将军立刻起身去引来人，何远暲也目含期待地望着门口。
“在下皇甫济。”皇甫济道。他见自家药铺的药材大批量往边关运，就猜到会有大问题。一路过来，果然气氛越来越蹊跷。
“皇甫？”医师喜出望外，“神仙救不了，皇甫都能救！”
“先生过誉。”皇甫济虽然嘴上说着谦虚话，实际行动却丝毫不显低调。
大开紫檀木的药箱，铺开针垫，取出几个小瓷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因木侯爷去世，他只简单一身窄袖青灰布衣，倒也更显得利落。
左手搭上方帅的手腕，查探脉象，右手取来笔墨，落成药方。待左手收回，右手药方也已写毕。
“我的药方在此，按时服用不出半日性命无忧，两日内必然醒来。先生这几针都是固本，但是不能逼出毒性。我再加几针。”言毕，皇甫济左手将药方后递，右手取过银针，在适才医师施针时点燃的烛火上轻轻一过，须臾之间，五针落定。
“好了。”皇甫济转头对何远暲道。
“多谢先生。”何远暲道。
卜将军和在旁边守着的一些方帅素日来近身的士兵也都附和着不停道谢。
皇甫济摆摆手，“济世行医，乃我天责。”
医师方才接过了皇甫意的单子，对比后不由得生疑，他问道：“先生，我与您的药方子是一样的，但这剂量足足比我添了一倍，敢问是何考量？”
“固本还需要加上逼出毒素后的虚耗。”皇甫济道。
“多谢指点。”医师素来崇拜皇甫家，今日有幸见人当面诊疗，还能与之讨教一二，心中大乐。
“指点不敢，讨论而已。”皇甫济道。
皇甫济和方帅有过几面之缘，但是早先时候也替他诊治过，那时候他尚不是元帅，只是将军。虽然是将军，但是身边之人也都是纯澈之辈。好比今日面前这位医师，心心念念全然都是方帅的安危，半分不避讳与自己乃是同行。
但越是这样，也越容易被伤害。和良善之辈处久了，便以为全天下都是良善之辈了。不然，也不会遭到暗算。
皇甫济心中颇有感悟地道了一句：“自古纯澈难久长。”
“方帅已无大碍，先生可介意同我去伤兵营看看？”皇甫济按照在医学上的造诣都可以当医师师父的师父了，但是现在医者急缺，医师是真心盼望皇甫济愿意去救助那些普通伤兵。
皇甫济欣然点头，“乐意之至。”
医师略微有些惊讶，皇甫济道：“先生可读过《大医精诚》否？”
“读过。‘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这是我姓名之始，也是我立身之志愿。”医师道。
“‘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先生知道，我亦理解。”皇甫济拱手，回身收好药箱，只将小瓷瓶放在外面。
“此间谁照看方帅时间最长？”皇甫济问道。
卜将军上前一步，“是我。”
“劳将军每隔一个半时辰，用水化开，此乃定心补气丹，方帅骤然承受这诸多，心气不平，不利于康复。”皇甫济道。
“多谢先生。”卜将军双手接过小瓷瓶，宝贝似的捧着。
皇甫济微微欠身一礼，紧接着就同那名医师去了伤兵营。
“还未请教先生名讳。”皇甫济想起适才讨论时，这名医师似乎有提到“姓名之始”。
“在下孙安慈。”医师道。
“好名字。”皇甫济心中赞叹。
“故而矜矜业业，不敢有负。”孙安慈道。
“医者仁心，医者精业，先生二者兼备。”皇甫济道。
“多谢。”孙安慈被崇拜对象一夸险些头晕找不到路，他迅速镇定下心神，道：“这边请。”
二位医者在时，何远暲除却因为站在主位，同皇甫济说了一句场面话之外，全然都是在一旁认真聆听。他同皇甫济想法一样，觉得方帅的岔子或许处在对身边人过于信任上。但是奈何现在根本没时间彻查此事。
“卜将军，现在情势如何？”何远暲问道。
“末将等到时，方帅挡下了两波猛攻，屠城暂时停下了。但是现在末将也不清楚。”卜将军请罪道。
“嗯，那边兵力是多少？”何远暲问道。
卜将军骂了句脏话，接着道：“双方实力相当，奈何我们这边有人不战而逃！”
“方帅处置了吗？”何远暲问道。
“怕扰乱军心，只处斩了为首者。”卜将军道。
“各营可用兵马是否都临时集结于此？”何远暲道。
“是。”卜将军从旁边一堆杂物中，翻出一张地图来。他呈给何远暲，“这个是元帅画的，这里已经是火炽郡的中部了，靠北的城都快被屠空了，那些为数不多的能撤的百姓我们也都帮着他们撤了。”
何远暲接过地图，道：“屠空了？”
“驻守的人叛了。”卜将军咬牙切齿道。
何远暲一时也骂不出来，冷着脸问：“多少人？”
卜将军悲戚道：“我方五千守军，仅百人戏耍般佯装抵抗，对方也是五千人，屠戮我七千之众。”
“守军呢？”何远暲问道。
“那边得逞后，翻脸就不认人了。跑的便跑了，没跑的，自然就被杀了。”卜将军用一种包含憎恶与嘲讽的口吻道：“谁敢重用叛军？这些人死不足惜，可恨白白葬送七千百姓的命！方帅一直昏迷着，我等虽然抵抗，奈何民心大失，他们根本不愿接受我们的庇佑。”
何远暲心中沉郁，“本王倒真是闻所未闻，百信宁死不信军兵的庇佑。”
“有什么办法，之前那些叛徒拿着他们当靶子，自己跑命。换作是我，也不愿意前面被敌人插一刀，后面被自己信任的无虞军队射十七八箭。”卜将军很是自责地道。
何远暲不知从何处开口安慰，也根本无法去安慰。摊上这种情况，任谁都绝望——碍于军情，想杀的人杀不得，碍于民意，想救的人救不下。
眼下情况，虽然暂时缓和，但是危机四伏，何远暲自觉现在不是推诿、谩骂之时，更不是放弃之时。当即之要，在于迅速整理出思路，守住剩下的一半城池。
何远暲心中对太师暗暗道了一句“对不住”，紧接着开口问道：“死线在何处？”
死线是无虞国军事术语，专指某处军事防卫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是军事绝密，一旦被敌军探知，很容易给对方一种“攻下死线、胜利在望”的感觉，然后拼命猛攻，以期打过此线。
卜将军最初只觉得何远暲来边境犒赏，有魄力、有胆识；方才及现在听他言谈又觉得他有智略、有能耐。心中不由得佩服，也愿意将自己所知全数告知。
“这条线。”卜将军指的地方距离临时营帐大概百十里处，“方帅同我们讲过，这条线要是受不住，火炽郡就丢了。”
何远暲点头，“本王记下了。”
卜将军似乎才反应过来，何远暲不应当出现在此。若他是一个普通亲王，那还好说，问题是他现在是半个国本，是太子。万一有个闪失，那处理起来可就麻烦了。
虽然卜将军很高兴朝廷记得他们，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国太子涉险。他想了想还是出言相劝：“对了，殿下，此处危险，殿下还是快些撤退吧。”
何远暲变了个声，有些放狠话的感觉，道：“喊人特意来劝本王撤退这件事，等方帅醒了本王再细问他。调度符和血书也就算了，兵符也交得出来？他当真不要命了？没有兵符，何以调度这万马千军？”
无虞国调兵作战时，须首先亮明兵符，随即才能点将。这虽然更多的是一种仪式感，但是也是必不可少的章程，象征着“国家托付众军，奉旨出兵还击”。不然，多少有师出无名之感。
卜将军闻此赶忙地解释道：“方帅那是快不清醒了，他担心再遭人暗算，这才不得已托付殿下。殿下不要生气。”
“本王知道方帅的用心，但是方帅怕是不知道本王的为人。”何远暲安抚他道，“本王也只是气方帅不顾自己。”
卜将军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何远暲继续发问，“张然，方帅很信任他？”
卜将军连忙点头，“方帅与国公府的张老太爷，那是拜把子的交情。张公子之前干的蠢事，多少也是为了国公府安危，多半是装的。穆府的事情，张太爷罚过几轮，一过来方帅又给了好一顿教训。”
何远暲点点头，“方帅若看的入眼，本王就放心了。”他看了看塌上的方帅，对着卜将军下令道：“本王命你好生照顾方帅，不得有误。”
“末将听命。”卜将军道。
何远暲点点头，拍拍他的肩就往外去，卜将军连忙道：“殿下要去何处？”
何远暲道：“既然方帅信任，肯将兵符给本王，那本王自应当替方帅守住这火炽郡。”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火炽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