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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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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在闺阁中的时候,她就听说过他的名字,说是听他的名字,倒不如说是听他的词作,教书的许先生是极其推崇他的,常常拿他的词念与她听,那个时候她还小,很多男女的事情都不明白,也没有想过,只是觉得这字里透着让人空落落的压抑和悲伤。
到后来父亲叫人陷害,母亲受不得打击没挺住,便也随着去了,她突然体尝到了失去了,一下子就明白了曾经读到过的那段悲伤。那是因为失去了最依赖最亲近的人儿吧,她想。于是便萌生了要见一见他的想法,奈何天上人间,她与他,隔得,那样那样的远……她能做的,只有期待……
家是败了,她也曾有过白绫一匹追随父母而去的想法,只是最终还是有太多放不下的牵挂,其实最后,放不下的还是那个未曾圆却的梦罢了……
她一个女子,想要残存在世上终究是不易,直到最后沦落风尘她还是在想,怕是这一生,还是不得见他了吧……
她总觉得,她,定是能懂得他的。
世事难料,倒叫她遇见了梁汾,一见如故,便结了金兰之义。他常来与她谈古论今,偶一次提到了他的名字,她如乍遭惊雷,忽然弹起,隔了檀木圆桌伸出手去紧紧地抓着梁汾的衣袖,却是傻了一样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看,脑子突然叫人抽空了一样的只是惶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也是把梁汾吓了一跳,两个人都呆呆地杵着。半晌,她终于缓和过来,朝梁汾歉意地笑,他却一副了然的样子,倒叫她双颊飞起两朵潮红。那日梁汾走的极早,也怪她,大半个下午还总是神思游离的样子。她有些抱歉,吩咐佩儿给梁汾包了些前日亲手做的栗子酥,他突然狡黠一笑,伏在她耳边:“婉儿心愿我已明白,必让妹妹如愿便是。这栗子酥……倒是他最爱吃的。”语罢拱手,“婉妹不必再送,为兄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笑离去,却叫她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私心里,却萌生出些期待来……如愿……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心愿到底为何,他又怎的让她如愿……栗子酥,原是他喜爱的吃食,她是最喜做栗子酥的了……
心,再也无法平静,犹如初破茧的蝶,带着一点惶恐又带着一点雀跃,颤抖地迎风而起,想着辽远的苍穹飞去。第一次,彻夜无眠……
于是日日忐忑,期盼是那样浓,浓得让她有些怕,怕失望……毕竟,他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公子啊……而她,虽还是玉洁冰清的身与心,只是,终究是残喘于烟花之地,他与她,还是无缘的吧……日子突然变得那样的漫长,长的她觉得快要熬不下去了一样。终于,梁汾来了……
佩儿禀报说:“顾公子来看小姐了。”她的心忽然跳的像要出膛般的快,未及任何梳整,她径直奔了出去,脚步竟是虚浮的,踉踉跄跄地像是失了魂魄的纸人儿一样,未及出得门去,便已支持不住顺着门框便要倒下一样,幸得顾贞观眼疾手快抢上一步和佩儿一起扶起她来,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狠狠地抓着梁汾的手臂,他只是对她释然的笑,她忽地精神起来,盈盈施了一礼:“婉儿失仪,还望顾公子莫要见怪。”梁汾朗然大笑:“沈姑娘客气。”
“顾兄稍坐,待婉儿奉茶。”梁汾仍是笑,叫她浑身像被人瞧透了一样的不自在。于是急急地转身携佩儿入了内室。其实茶并不在内室,也不知怎么地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进去了,进去之后才恍然觉悟,竟是哑声失笑,忽地想起小时候先生教习《诗经》的时候曾有一篇名曰《绸缪》: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像是被人戳穿心事般,竟是红了脸。吩咐佩儿去沏茶,自己坐到镜前,本想再梳理一番,只是忽然又没了兴致,粗略抿了抿鬓角算是看得过去便又出来了。
“沈姑娘今日倒是有心事一样,怎生出奇的不安呢?”梁汾打趣地瞅着。
她也知道自己脸颊烫的吓人:“顾兄只会取笑人,再如此腔调,想是要和婉儿生分了不成?”
茶上来了,是开春新上的雨前龙井,真真儿的香气逼人,整院子里统共只有二两,都是留着招待达官贵胄时用的,如今拿来哄梁汾,回头叫妈妈知道了指不定还要有顿骂呢。
“这茶真是好,这么好的龙井,也就在容若家里喝过两次,没想到沈姑娘这也有这样的稀罕物。”梁汾掀开碗盖,细细凝神嗅了半晌才饮了一口,微微阖目,又饮了一口,她紧紧的攥着帕子,手上一层细密的汗浸的帕子都潮潮的发热。他终于放下茶盏,叹了口气,探入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她。
她有些不可思议,以至于伸出去的手都有些轻飘飘似的。“沈御蝉亲启”字迹清俊有力,透着种叫人振奋的精气神儿。“这是……?”她有些欣喜,又仿佛不可置信般的。梁汾重重点了下头,她于是如获至宝般的捧着,不舍得拆似的只是那样宝贝地捧着看。“其实他也是一早就慕了你的才名,也是想与你结识的,只是也觉得唐突罢了,这次我向他提过,他也是极欣喜的……”他看着她孩子般的样子,忽然有点心疼,这样的信交给她,究竟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