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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坡道起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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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
“陈昱。”
“陈煜?李煜的煜?”扎马尾的女孩坐在教练车后座上,手指正在微信加好友的界面按键盘。输到一半,好奇地抬头问他。
“不是,”驾驶座上的男生没有回头看她,左耳三颗金属耳骨钉,泛起冷冷的银白光泽,“日立,没有火。”
女孩悄悄向右挪了挪位置,这样就不用只看个顶着离子烫的后脑勺。
从在前面两个座位之间往左看,只见男生肤色偏白,轮廓深邃有如雕刻。此刻眉毛微挑,透着那么一股懒洋洋的性感劲儿。虽然疏离感十足,但说是她在现实中见过最帅的之一,也不过分。
她突然就觉得车里暖气,开得有点太热了。
但按对方说的输入名字后,半晌无人说话,女孩又觉得气氛重新冷下来,便另挑起话头:“帅哥,听他们说你拿过一次本,但被吊销了,这才重新来驾校学。为什么被吊销呀?”
那男生仍旧回答得很简单:“实习期上高速,飙车。”
“高速上飙车,”旁边副驾上的小个子咯咯地笑起来:“弟弟,你是个狼人。”
十一月的天阴得像要下雪,陈昱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面前是一溜排队跑大圈的白色教练车。
其实飙车的不是他。上大学那会刚拿了证,一哥们儿看着心痒,求自己借他玩几天。陈昱没当回事,寻思着对方也会开车,只是懒得去考证,随手就借了。谁知那哥们儿转头就带女朋友飙车去了,具体飙到多少不知道,可直到被警车拦住都没出事,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
罚款不用陈昱出,但吊销驾照且两年内不得再考的后果,自然是他来承担。
这回这驾校是陈昱老爹朋友开的,名起得够霸气,叫秋名山。秋名山驾校靠着连续五年全省第一的合格率,一批号称全国技术最硬的教练,每年都能吸引大批生源,财源也随之滚滚而来。
其实,关系倒还在其次,教练硬不硬就更在其次,陈昱之所以选它,本是觉得自己技术过硬,想用最快的速度拿证。
可也该他倒霉。这驾校最近正赶上改革,科二科三不能同一天考不说,连考个科二,都得等到考完科一后半个月才能预约。
陈昱给磨得彻底没了脾气,索性先把这事抛诸脑后。等到大学快毕业找完工作,在一边等毕业,一边等入职的这段时间里,他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练车了。想着先一鼓作气考出来再说,免得悬着吊着,总是块心病。
可没想到,现在学手动挡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全然不是两三年前能比的。
就如此时此刻,分明不是寒暑假之类的考证高峰期,可陈昱看前面那些桑塔纳教练车上,几乎车车都挤了四五个人。
粗略估算,一人五个项目,至少十五分钟。七八台车排队,一圈轮下来,少说也要一个半小时。
更别说最前面一辆车,已经在侧方位里熄火好几次了,也不知还起不起得来。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陈昱将手刹拉死,档位也挂到空档,然后放松双腿,后背舒舒服服地陷入驾驶座厚实的椅背中。
可眉宇间神情,却阴沉如远方铅灰色的天空。
他突然就觉得,眼前一切都很无趣。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陈昱想解开安全带,直接下车走人。考试约上就直接去考,再也不来驾校受这份洋罪了。
他从来不耐烦等人。
就在这时,车队终于开始缓慢往前移动。陈昱送开手刹,娴熟挂上一档,离合轻轻一松找到半联动,准备起步。
可突然,后方却传来一阵骚动,一辆车加速横冲了过来,炫技般插到前面车刚让出的空隙里,拿车屁股斜对着他们。
那间隙比芝麻大不了一点,给车堵得严严实实,陈昱几乎前进不了。
他看到驾驶座上那黄毛挑衅似的笑了。
“过分了,谁不是在等啊?”后座玩手机的女生嘟囔一句,“帅哥,我看见好几次了,他是不是针对你啊?”
陈昱勾了勾唇,不知怎的带上点邪气,正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送黄毛一个屁股开花。
正愁没乐子可找,竟有人送上门来。
旁边的小个子看穿他的意图,立刻惊恐地抓住了安全带。
可还没移几厘米,前面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走过来敲了敲陈昱的车前盖,阻止了车身进一步向前。
“找打?”
那两个字的语气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非要形容的话,和气得像制止小孩打架的幼儿园老师。
没有哪个教练会这么说话,他们都被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磨出了一副暴脾气,像个一点就着的炸药桶。如果看见陈昱办了这种傻逼事,只会爆发起来,把这一车人都炸上天。
副驾上的小个子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小声道:“你们看,他就是S大那个下海失败来驾校混饭吃的副教授,天,千万别把咱教练招来。”
副教授?陈昱眯了眯眼,这么年轻。
阴了很久的天终于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仿佛给眼前景象加了一层滤镜。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陈昱透过车前窗,去看前方那个刚刚阻止了一起追尾事故的人。那人穿着长及膝间的深蓝羊绒大衣,颜色近乎于黑,深沉如这座城市冬日的海,愈发衬得脸色是偏冷的白。大衣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脖间裹着格子围巾,镜片上尚有一层雾气未退,显然刚从温暖的车里下来。
可以想到外面有多冷。
他文质彬彬,外表看上去不会超过三十岁,一看就像那种会站在讲台上,给学生耐心分析高深原理的人。
可现在,却出现在这种让人心浮气躁的地方。
陈昱轻轻皱了一下眉,却很快舒展开来,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兴趣盎然。
他分明看到,那人右耳上,别了一枚小小的鱼骨钉。
没有哪个男士会两只耳朵都带耳钉,带左耳一般是单身主义者,而在西方,gay会选择带在右耳,相当于隐晦地表明了自己的性向。
陈昱不相信,对方不知道这种特定的含义。
“你小心,一吻便颠倒众生,一吻便救一个人,给你拯救的体温,总会再捐给某人。”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几声,很快又断了。陈昱没理,倒是旁边的小个子吹了声口哨,极感兴趣地问道:“弟弟,你也喜欢杨千嬅?”
陈昱不答,只是扭头冲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笑的是男人之间心知肚明的那些事。眉眼原本看上去颇有些冷峻,此刻也染上了红尘的暖。
“挂倒挡,方向盘打一圈半,退回去。”
说话时,外面那人温和地摆了摆手,意思是放他一马,不告诉他的教练。
“下不为例。”
陈昱顺从地挂了倒挡,虽然以他的车技,完全可以从前面黄毛那车刚让出来的缝隙里插过去。
只是他突然觉得,在这无聊的科二生涯中,完全可以增加点有趣的东西。甚至连拿证的欲望,也没这个乐子来得让人兴奋。
于是,继68岁高龄仍坚持学车,两个多月才学会倒库的王大爷之后,秋名山驾校的学员们又多了一个可作茶余饭后消遣的笑料。
#震惊,学车小伙四肢健全,频频撞树为哪般?#
#继我来后,驾校门前的树又少了一棵。#
第一回,他倒库倒到了一棵树上。
第二回,他走s弯把轮胎撞烂了。
第三回,在自家教练在场的情况下,他直接顶到了黄毛开的车后备箱上。
“不好意思,手滑。”
坐在副驾驶上的大胡子教练心脏难受血压飙升,向驾校领导表示,实在教不了这尊大神,坚决要求换人。
同时,他还尽其所能委婉地向接任者表示,这位学员脑子里有坑,偏偏还是家里有矿的金主,跟老板关系不一般,所以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于是陈昱如愿以偿,顺利换到了那天见到的教练手下。
他叫易然。
易燃易爆炸。
可惜自己没有火。
当陈昱从原本的蒙古包候车棚里拿走自己水杯,准备往易然棚子里去的时候,那天坐副驾的小个子拦住他,把陈昱拉到没人的地方。
“弟弟,既然你要走了,有个事我得提醒你。”小个子表情严肃,“我后来又听人说,那个副教授被开除的事,有猫腻儿。”
陈昱拿着水杯靠在一旁,挑了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虽然说是背着学校偷偷下海被发现,但下海的不止他一个,凭什么单单只开除他?”小个子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是性取向的问题,有人拍到了。剩下的就不用我多说了,你还是换一个教练吧。”
陈昱还等着他说拍到了什么,小个子却不往下说了。他便扬了扬保温杯,懒洋洋道:
“我早知道。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
“什么?”
“就算他是gay,”陈昱轻笑一声,“也绝对不会看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