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谁之思》林沚

9、偷腥

　　昨夜下了雨，空气裹上清新，庭院中的花草沾染了水露，像摇头晃脑的不倒翁，姿态摇曳。
　　卧室内的窗帘开了一小截缝，阳光借此钻进来，床上的人儿抬臂挡在眼前，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只过半刻，手机铃声震天作响，她伸出手在床头柜摸了摸，将手机递到眼前，划动接听键。
　　“喂？”
　　“Madeline，何先生那套房子出事了，工人在吊装落地窗时发生意外，一整面窗户都砸了下来。”
　　官渺腾地坐起，掀开被子下床：“有人受伤吗？”
　　“三人受伤，施工方已经安排车将人送往医院。”
　　“好，我现在过去现场，你们先去医院看看受伤的工人情况如何。”
　　浴室里，官渺快速搞定洗漱，换好衣服后化了个淡妆，拿起手提包走出房间。
　　下楼期间腾空戴上蓝牙耳机，拨通施工方负责人的电话：“赵工，你先让现场的工人暂停手头的工作，着重检查所有设备的安全性。”

　　八点半，落地窗坠落的声音把周围几家住户吓得不清，一个个围在现场探听情况。
　　官渺的车开不进来，下车走了一段路，听见几位阿姨扬声讨论。
　　“哎呦还好底下没人，要是掉下来正好砸到路人怎么办？想想真是后怕，我平日里就在这条路散步呢！”
　　“应该是下雨打滑了吧，真的是，天气不好还要吊这个窗，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路过喧哗，和现场的距离渐渐缩短，官渺一眼看到外面满地的碎玻璃，屋里工人们都停止工作，正在检查设备。
　　嘈杂的气氛，像是沾了炸粉掉进油锅里的虾，官渺抿了下嘴唇，走到赵工面前。
　　“官设计师来了，按照您吩咐，刚刚设备全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
　　“好，大家辛苦了，我订了咖啡和奶茶，待会儿大家休息一下再继续。”
　　赵工搓了搓手，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这活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除了做好分内之事，我更希望大家以后能把安全放在首位，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赵工连声答应：“这不昨夜下了雨，玻璃让雨水打湿了，工人着急安装没仔细检查，以后肯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此言一出，官渺不好再多说什么。

　　不可否认，来之前她是很怕的，很怕当年官溯那样的悲剧重演。
　　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稍后官渺驱车前往医院，急诊室外，两名助理见到她都松了口气。
　　“Madeline，你来了，医生正在里面给他们做检查。”
　　“嗯。”一大早出这事挺糟心的，官渺面无表情应了声，然后专注盯着急诊室大门。
　　察觉boss情绪不佳，两名助理识趣地选择了沉默。

　　所幸三名工人受的伤不会危及性命，静养恢复即可，但忽然受伤停工，对他们来说或多或少是种压力。
　　病房外的走廊，空腹出门的官渺有些疲乏，背靠墙壁站着：“Davis，你和赵工说一声，让他们三个带薪养伤，这笔帐从我个人账户走。”
　　Davis不明所以：“啊？Madeline，恕我多嘴一句，他们受伤完全是操作不当导致，又不是我们的错，没必要为这事儿破费。”
　　是啊，与她何干呢？
　　工人出事自有施工方承担责任，她只要负责画好设计图，最后验收成果不就行了嘛，何必煞费苦心揽这摊子。
　　她只是太懂顶梁柱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遵从本心罢了。
　　“按照我说的做，他们要是问起，就说是赵工的安排。”

　　周五如约而至，Jacob这次的展定在市美术馆展览，打破以往设定，拒绝参观者拍照录影。
　　这无疑给陆珩出行提供了便利，但赵良琦仍旧不敢放他哥这张脸明目张胆出去，好说歹说才让他戴好帽子和口罩。
　　出于对画展的尊重，官渺精心打扮了一番，低饱和度的宝蓝色衬衣搭配豆沙色裤装，上衣是V领露腰设计，显得肩颈和腰部线条更纤细修长，举手投足都有无意凹造型的感觉。
　　一见到她，陆珩毫不吝啬给了抹笑容，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今天也穿了蓝色的衬衫，搭黑色长裤，即便已经尽量低调，但到底是明星，丢在人群里不免散发着不容忽视的魅力。

　　检票进场，陆珩在前台拿了份介绍手册，递到她手上，等她展开，又悄悄从后面凑过来挨着她一起看。
　　凑近她的时候，闻到了清淡的佛手柑香，耳边仿佛能听见自己重重的心跳声，一边却想着如果她避开的话该如何化解尴尬。
　　怎知她像是毫无察觉似的，若无其事说：“观看顺序没什么差别，我们从一楼往上走吧。”
　　“好。”他露出个“偷了腥的猫”般心满意足的笑。
　　笑着笑着，无意间扫到附近几人打量的眼神，抬手压低了帽檐。

　　整个展览分为几大模块，挨个儿看下来得花费不少时间，官渺将注意力放在作品上，看得极其认真细致。
　　而陆珩是个很好的陪伴对象，话不多，每次说的观点总能踩到她的想法上。
　　愿意花高价来看画的人，多半是真正喜欢，注意力都在画上，陆珩也因此避免了被人认出来的危机。

　　在里面待了两个多小时，出来后官渺心里有些复杂，跟陆珩一番倾吐：“Jacob这次的风格挺不一样的，好多我都没看懂。”
　　比如那幅《0:00》，白纸为底，几笔黑色线条简单勾勒，她愣是看了大半天也没明白。
　　官渺的话随意而散漫，带着点小懊恼，显然是觉得同他比之前熟络许多才会这样不设防，陆珩心头微微悸动。
　　“如果是一眼就能看懂的东西，便不值得探讨了。”
　　“这倒也是。”

　　陆珩是坐赵良琦的车过来的，官渺自己开车，他主动跟官渺要了车钥匙，当起司机。
　　“不知道你青睐什么口味，我订了几家餐厅，你挑一个。”陆珩将手机递给她，上面有每家餐厅的菜单。
　　可以说想的很周到了。
　　官渺垂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你有什么忌口？”
　　“不太能吃辣。”
　　“那我们吃杭帮菜。”

　　从美术馆到餐厅有一段距离，储物槽里一堆乱七八糟的英文CD，都是她从各个地方淘来的。
　　她挑了一张装上，第一首是Broken Back的《Young Souls》，歌词倒是应景。
　　“Tell them we are, tell them we are.”
　　“We 're on the way.”

　　步入一条青石路，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餐厅以水墨江南为主题，水墨屏风寥寥数笔勾勒出精巧的江南意境，青砖黛瓦，斜坡屋面，同时掺杂进极简的现代元素。
　　坐在这样的餐厅里吃饭，不失为一种享受。
　　不过俊男靓女面对面而坐，执筷用餐，多想一下便觉得有什么旖旎要衍生，官渺硬把这当成正常的朋友聚餐，心绪姑且正常了一些。
　　两人都不是积极主动的性格，相处起来属于温水煮青蛙那一挂。

　　吃到七分饱，官渺喝了口清茶去腻，随即问道：“如果不工作，你平时会做什么？”
　　陆珩斟酌用词：“写字、看书或看电影，偶尔会出去跟朋友健身聚会什么的。”
　　服务员端着甜品过来，官渺不好说话，等她走后，才说：“我工作室有你的忠实粉丝，之前从她那里听说你的爱好很别致，还说这是过早踏入老年圈的表现？”
　　头一次有人当他的面调侃他的网络人设，陆珩不禁失笑，看她的眼神变得柔和：“我自小性格慢热，这可能和我父母有关吧，他们的工作很特殊，讲究慢工出细活，小时候耳濡目染，长大后的爱好是挺无趣的。”
　　想不到陆珩会跟她聊起父母，官渺一愣，避开他的眼神：“不能说是无趣，只是这些活动比较适合一个人玩。”
　　她呢，爱收集红酒，玩过赛车、极限运动，会和朋友去Club通宵狂欢。虽然不擅长社交，但因为这些活动，间接结交了一些朋友。
　　迈出舒适圈，是扩大交际圈的第一步。
　　陆珩不置可否，用小叉子叉了块刚上的甜品递给她：“那以后要麻烦官小姐多带我见见世面，好让我尽快踏出老年圈。”
　　“是是是。”
　　吃人嘴短。

　　面包外层酥脆，里层绵软，配上冰淇淋球，入口丝滑，官渺内心默念罪恶，忍不住多吃了几个。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餐桌这一块地方，陆珩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勾起唇角给她倒了杯茶。
　　身边很多人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他这棵“铁树”会突然开了窍，费尽心思想去讨一个女生的欢心。
　　也许是因为“渺渺”这个名字在他生命里缠绕过一段时间，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忽然心生澎湃。
　　这种陌生的情愫，让他有了去接近一个人、了解一个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