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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二章 意料之外的李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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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不予置评,心裡就像煮开的水一般翻翻滚滚,吕蒔说的话虽然有许多地方不明白,但是很有道理。
他也知道,自大清国初起,政府一直被制钱的种种问题所困扰:银贵、钱贱、私铸、私销及铜荒,每一问题都对清政府的财政和币制构成严重威胁。
但是制钱在中国行使二千多年,虽然有种种的弊端,在市场上仍具有重要的流通作用,说很简单,真要改变谈何容易,不论官方和民间都用惯了银子铜钱,那些老八股死抱祖制不放,如何忍得自己将祖先的制度改变?
自去年索额图阴谋政变不遂后,朝廷表面平静,私下裡暗流汹涌,一旦惹翻了朝中的贵戚元老,给他们联起手来攻訐自己,自己的下场不问可知。
胤禛想得一肚子鬱闷,他不过是个皇子,即使发现有多少不合理的地方,也只能向皇阿玛建议,假如阿玛不接纳,他也无可奈何。
太子这人穷奢极欲,碌碌无為,最擅长的就是揣摩皇阿玛的心思,阿玛百年后,想要他接受这等惊世骇俗的政治主张更是想都不用想。
他心中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若是做了皇帝,不敢说比得上皇阿玛,比太子那是精明强干得多了,自己也是凤子龙孙,為何做不了九五至尊!
胤禛斜睨吕蒔一眼,眉毛一挑。他的想法当然很好,却不能马上推行,弊政要革除,却要寻找合适的时机,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授人以柄。
小蒔这小傢伙才能是有的,就是政治意识太差,现在自己只好先吓吓他,要不他小孩子家口无遮拦,不知后果乱说,可怎麼得了?
胤禛眉头皱成川字纹,脸一沉,冷笑道:“闭关為何不成!我还真以為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呢,原来不过得个夸夸其谈而已。你一介白丁,竟敢大胆妄议朝政,真是自大无知。姑念你年幼无知,又是為公為民著想,不予送官法办,回去好好看书吧!你今天说的这些话,不可说再与人听,否则我也保你不住。”
“不说就不说……”吕蒔万万想不到,这四贝勒爷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说我说的好了。她有点想不通,大家都说胤禛是个改革派的皇帝,可是,他為什麼不但不接受正确的建议,还要贬斥我呢?
胤禛见吕蒔委委屈屈的嘟著嘴,一脸的不解,平日那璀璨生辉的明眸也似乎黯淡了许多,心中歉意暗生,道:“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不如意,我何尝不想整顿,只是时机未到,而且我能力有限做不到而已,唉,我欲将心对明月,怎奈明月照沟渠。”
忽见吕蒔面目扭曲,转过头去伏在垫子上,双肩颤抖,显是给自己的话感动得哭了。呵呵,小孩子家就是感情丰富,笑道:“好了,快别哭了,我会很认真的考虑你的建议的!”又道:“你很疲倦?可要继续睡?这次我借肩膀给你。”
垫子裡传出吕蒔闷闷的声音:“一个人的头,最好永远搁在她自己的脖子上。谢谢你的好意了!”见过鬼还不怕黑麼,你收费也太贵了点,哼!使用者付费这样的事再多几次,我全副身家都不够赔给你了,还是免了吧。
“吁--”车突然停了,门框叩了几下,一个粗獷的声音响起:“四爷,十三爷问是否在这裡歇会?”
胤禛道:“好,就在这歇会,吃午饭吧!”拍拍吕蒔的肩道:“赶紧出来!”一掀门帘就出去了。
吕蒔忍笑忍得好不辛苦,双腿发软,滑倒在地板上,只觉得疑幻疑真,哈哈哈……那个人真的是歷史上阴沉刻薄的雍正?怎麼会以那麼搞笑的表情说出那麼搞笑的话呢!我还竟然躺在这个人的大腿上睡了一觉了。
哦,妈妈咪呀,今天整天都像坐云霄飞车,太刺激了。不过那小子不是有玻璃的倾向吧!自己现在可是男人的身分呢,竟然连小妾都娶了一个,还真是搞笑。
一个十七八岁满面麻子,而且麻点都有铜钱大小的高壮男孩,笑嘻嘻地探头进来,贼忒忒的打量了吕蒔一下,笑道:“吕先生,四爷吩咐了,在此歇息一会,吃了乾粮再赶路。”
吕蒔有点脸红,将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抹掉,若无其事的爬起身,笑道:“兄台很面生呢?不知怎麼称呼?”
麻面男孩笑道:“小的李卫,见过吕先生。”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一隻手让吕蒔搭著。
“咚”的一声,正下车的吕蒔一个不慎,踉蹌著扑倒在地上,李卫连忙扶起她,关切的问道:“吕先生,你没事罢?”
“呸呸呸!”
吕蒔连吐几口唾液,才去掉口中的泥味,好半晌才尖叫道:“李卫?你是李卫?李卫怎麼是这样子的?”
这麻面男孩身体魁梧,膀大腰圆,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身高没有一百九也有一八五以上,这个人会是那个胤禛出名的心腹爱将,官至两广总督的李卫?在她的印象中,李卫肯定是那种面黄肌瘦,弱不禁风,活泼机灵的惫懒小子,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她瞪著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这样子是怎麼样子?”李卫急了,吕先生那样子好像发现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而觉得不可置信,他知道这个吕先生备受两个阿哥宠信,他一定要说自己不是这样子的话,可能会很麻烦的,连忙辩道:“我从小就长这样子的。”
“发生什麼事了?”胤祥拎著个牛皮水袋窜出来,他将水袋递给吕蒔,疑惑的打量两人,诧异的问。
“十三爷,他硬要说我不是长这个样子……”李卫紧张又委屈的说。
“小蒔,你认得李卫?”胤祥奇怪的看著吕蒔,道:“李卫是四哥在清江新收的包衣家奴。”
“你不是水灾的难民麼,怎麼长得人高马大如此健壮?”吕蒔很疑惑。
“谁说我是难民,你从哪裡听来的?我家有钱著了,我家可是徐州有名的富户,难民能给我捐监生?”李卫吹鬍子瞪眼睛,很不爽道:“只是男儿志在四方,我出来游学,在清江生了场大病,盘缠用尽,四爷是我救命恩人。我才投身為奴的。”
“监生?游学?你是读书人?”吕蒔脑袋转不过来,难道给二月河骗了,人家本是学富五车的文人。只是李卫那身材穿儒服能看吗,怎麼看也像个武人哪。
李卫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暗红,瓮声瓮气的道:“都说是捐的监生囉,我大字不认几个,不用再问了。”意思就是说,他这监生资格是用钱买来的,拜託就别再提起了。
小乔畏畏缩缩的挨过来道:“公子……”
吕蒔心头火起,将小乔扯过一边,咬牙低声质问道:“妳也知道不应该啊!明明知道我是女孩子,怎麼不叫醒我,竟然任由我睡著和一个男人独处,露馅了怎麼办?”
小乔害怕的紧闭眼睛,微侧地扬著脸,哀求道:“小乔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公子,妳打我吧!”
吕蒔的怒气就像冬雪遇到春阳,迅速消逝了,叹了口气道:“我不会打妳的,打妳有什麼用。”
小乔怯声道:“当时十三爷见妳睡著了,怕妳睡不好,就抱妳进去车厢了,我阻止不了啊。”
吕蒔吃了一惊,道:“不是四爷吗,怎麼又扯上了十三爷了?”
小乔低声道:“我当时也想进去陪妳来著,却给墨雨扯去另一辆马车,说奴婢不能跟爷们同一辆车。我放心不下,一直打开窗帘子,大约是两炷香时间就看到了十三爷在骑马,也没问我什麼。”
吕蒔心头大石放了下来,中指轻轻往小乔额头一戳,笑骂道:“这麼说来怪不得妳了!哼!不过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妳就自个儿回家乡去吧!”
“是!小乔记住了!公子,这烤大饼夹滷味好吃的不得了,妳尝一尝。”
小乔笑逐顏开,脆声应道,将手裡的油纸包打开,殷勤的张罗吃的,心中却不以為然。女孩子千好万好不如嫁得好,难得遇到十三爷这麼好的人,这麼好的家世,说人才有人才说人样有人样,两人又相处融洽,俺小乔是巴不得十三爷早早知道妳是女儿身呢。
吕蒔看一眼据说很好吃的烤大饼和滷味,大饼刚烤好的时候应该是很好吃的,但是冷了麼就卖相难看,粗硬中泛著一股油光,滷味更是凝固了白花花的油脂,一看就胃口大失。
吕蒔撕了一片,在口中嚼了几下,大饼带来的新鲜劲一过,只觉得每一口都是在為不浪费粮食而奋斗。
这裡大概是个小村,房屋矮小简陋,墙都是那种黄泥砖砌成,屋顶也几乎见不到瓦片,只是铺了层类似稻草的东东,木窗小而脏黑,只偶有几间青砖砌的平房较為像样。
裡面的村民给撵了出来,一时间满地鸡鸭乱走,人声鼎沸。那些村姑庄妇庄汉几个月也见不了几个外人,见这行人的衣服款段排场,哪裡肯走,赶了也不走远,好奇的在一旁张望。
吕蒔看到活泼的鸡那是垂涎三尺,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农家走地鸡呀!肯定很好吃,眼珠一转,向胤祥招招手。
胤禛素来爱静,见不得如此吵闹,眉头一皱。
戴鐸深知自个主子的脾性,忙解释道:“回主子,我们一行有女眷,所以撵人,奴才这就去止了。这小村骯脏,主子爱乾净,不若在村口的晒穀场歇会,那裡有棵大树,又近井,洗涤方便。”
胤禛道:“就在村口的大树下歇会,向较乾净的农家借一下厨房就好。不要太张扬。还有,将村中的老人请一个过来说说话。”
他身边的人是伺候惯的,早将清水端过来,不一会又将带著行路的茶壶茶杯,十锦屉盒,各样小食端来。
胤禛洗脸净手,换过一身衣服抖灰,四周打量了下,却不见了胤祥和吕蒔这对调皮鬼,连他们身边的随人也一个不见,问道:“老十三他们去哪了?”
墨香道:“回四爷,刚见十三爷和吕先生带著几个人和村民在说话,奴才这就去问问。”
戴鐸正领一个老人过来,道:“四爷,这位是这柳家村的村长柳九斤。”
“小人拜见大爷。”那老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衣服倒还乾净整洁,闻言笑道:“小的倒是见一个背桃木剑的小道士和一个哥儿带著几个从人,不知是不是大爷要找的人。”
胤禛笑道:“正是,老丈请坐。他们在做什麼呢?”
老人斜著身子坐下了,笑道:“他们在那裡商量要吃生肉呢,哎呀!那样乾净清秀,又不少吃的,说的有来有去兴高采烈的,小人只不信肉也生吃得的。”
胤禛吃了一惊,笑骂道:“準是小蒔怂恿的,一个眼错不见就要生事,肉也是生吃得了的!我们看看去。”
他却有点担心,若是在北京,任你两人吃十斤八斤生肉了,撑病了也有太医在,出不了多大的事,咱们祖宗在白山黑水吃生肉还吃得少麼!正显男人豪气。只是旅途劳累,一个不注意病了落下病根就麻烦,还耽误行程。也顾不上和老人说话,催著老人带路。
待找到两人,胤禛放下心来,还未吃了,道:“听说你们要吃生肉?”
胤祥见哥哥来了,忙迎上笑道:“没有的事,我们烧著吃呢。小蒔说弄个新法子,拿泥裹了烧,说叫做叫花鸡。”
吕蒔正指挥小乔将处理好的鸡斩开鸡腿鸡翼,抹上香料和盐,用油纸紧紧包了几层,再用湿黄泥裹好,放在烧红的炭上烤。
以前她一年中也要去N次烧烤,这等事做得熟手之极。
广东人怕热气,一年中不知要喝多少凉茶,烧烤吃下去立即痘痘就爆发出来,吕蒔既喜欢烤肉又怕长痘痘,一般烧烤都是用锡纸将调好味道的肉一块块包起来再烤,又乾净又不热气,现在没有锡纸只好用油纸黄泥了。
烤得一会,湿泥乾透裂出细微的缝隙,油脂自泥中渗出,炭中不时吱吱的冒出火花,胤祥性急,一连声问:“可以吃了吗!”
森布林、阿泰等更是喉头一动一动的口吞馋涎。
吕蒔一边用小棍子翻动黄泥团,一边笑道:“好了好了,鸡翼应该可以了。”
用个大勺将包著鸡腿鸡翼的黄泥包舀出来,黄泥敲碎,打开油纸包,一股浓香扑鼻而来,鸡肉黄嫩亮泽,围观的人都是饿了的,个个给色香味勾得馋涎欲滴。
吕蒔先将油纸包递给胤禛,笑道:“四爷,你尝尝。用手撕来吃,味道更好。”
胤禛一试,果然鲜滑香嫩,讚道:“嫩滑脆口,唇齿留香,不错不错。”又道:“大家也尝尝小蒔的手艺吧!”
吕蒔笑道:“大的还要再等会,先吃小的,尽情吃,预足大家的分量了。”
眾人笑嘻嘻的一拥而上,拿了泥团散开,也不顾烫手,拿起来吹嘘著送进口,大嚼起来。
吕蒔吃了个鸡翼,转眼却见胤祥端坐不动,奇道:“刚才老催,现在怎麼不急了?”
胤祥不说话,鼻子哼了一声,头一侧转过去。
吕蒔扳过他的脸,诧道:“好好的你在发什麼脾气了?”
胤祥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也是阿哥,你弄给我吃。”
吕蒔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奴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话虽如此说,却将手中的鸡翼递过去。
一抬头看到胤禛面色不豫,清冷的双眼盯著自己,彷彿带著寒意,吕蒔心中一慌,这四贝勒可千万别听到了,觉得我说话尊卑不分……一想到满清十大酷刑心都寒了,忙打个哈哈,乾笑道:“嘿嘿!说笑说笑,十三爷赏面,那是小道的荣幸,再吃隻鸡腿如何?”
胤禛看著笑嘻嘻的和胤祥争鸡腿的吕蒔,忽然有点迷惑。这个看起来无心无肺,心无城府的漂亮小孩,就是那个在马车上慷慨建言,性情颖慧的无双小国士吗?
这个相差也太悬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