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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三、师兄诚意访仙道,师弟发狂变鸟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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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师兄诚意访仙道,师弟发狂变鸟形
诗曰:
师兄师弟久同俦[chóu],顷刻变心各自游
兄意虔诚访大道,弟成禽鸟世间留
昔有师兄弟二人,云游参方,同行三年。师弟受不过饥寒困苦,把心变了,有退息之意。师兄苦劝,良言不能入耳,二人从此分手。
他师兄后来遇了高人,穷理尽性,省破大义。从新又去参方,云游天下二十余年,把那高低贵贱人物,遇了无数。
忽闻某处有一高人阐教,他就访到那里去,此处原是个子孙院子,当家人所收僧俗弟子,百十余人。常住里亦有数十众人,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此是何意?都仗着他师傅是高人,把那游方人全看不起。就把这个参方人,送到云水堂内安了单。
到天晚堂主回来,二人见面,叙礼已毕,谈起闲言,参方人便问,当家人姓甚名谁那里人氏,堂主学了一遍。参方人心思:好像我师弟。又问:他在此处多少年了?堂主说:十八年了。又问:他有何本事,这样兴时。堂主说:别无所能,他自言得了无上妙道,秘授接命还丹之诀。他有不死的功夫。
参方人就与堂主叩头说:求你老人家引我见当家人,我聆聆教。
堂主说:当家人目前有疾,待疾愈了,我引你去见。参方人问:是什么疾?堂主说:是噎膈病。
参方人又问:是几时得的?堂主说:不足三年了。从前还轻,如今越重了。参方人说:他既得接命还丹之诀?丹书云:早晨接了命,晌午不由天,他何不把他的命接住,还受这样的苦难?堂主说:我们也问过他,他说今生莫作下孽,这是前劫作下的孽,今生还完,才能到好处去。
这参方人也不说破是他师弟,暂且住着再看。迟了数月,到新春正月,那天看众人慌忙。
他又问堂主:当家人的疾病,近日如何?
堂主说:看看要升天去。
参方人说:你到他房里细听,看他说什么呢?
堂主去到他房里,在耳边听得一点微声还说:我如今不如死了,我如今不如死了。听着听着不言语了,用手在口一摸,才没气了。
堂主把手一拍说:俺师傅已往所言的才是哄人的话。
堂主把这话出来说了,参方人就告辞起单,又云游了二年。游在河南淅川县,一家财主门首化斋,才坐下。这家人一个八哥儿,猛飞出来,落到参方人肩膀上,赶去又来。
他家里老幼都出来看,说:我家八哥儿和你有缘,怎么如此亲热?
道人问施主:你养这八哥儿与你有何益?
施主说:这八哥道像人变的,我们县里有生意,离此处有百里之遥,书来书去,都是他送信,就是不会说话,教了一年,总不会说。
这道人扬起一支胳脯,八哥儿就落下来,一眼瞅定道人。道人心中暗想:莫非是我师弟变的?丹书云:前生做过的事,今生一提就会,是冒叫他一声,看他怎样举动,说:我如今不死了。那八哥儿随口就叫了几声。
这施主一家人都惊异,都说:这才奇了,师傅只教了一句,他就会说话。
道人不肯说破,叹着说:古人云,万物死生皆有轮回,我今日方信及了。
歌曰
歌叹中常有稀罕,无影无踪真难参
人偏好甚滞在甚,年深日久越牢坚
有心想改换不过,养成心病根难剜
今生害公不为奇,转劫来世还好偏
前生说的不死话,今生一提还会炫
高人偏好专凝正,所以后来作神仙
四、大哥学道精神长,二弟恋家气力衰
诗曰
兄弟同居数十年,一生贫富尽承天
儿孙自有儿孙富,何必贪家臭远传
昔有弟兄二人,兄年四十三岁,弟四十岁,各生三子。
老大的儿子不成人,终日耍钱赌博,吃酒嫖风。老二的儿子,耕读为务,善守本分。老二终日忧愁,恐怕他那侄子把家当踢了。老大看出老二的意思,心想:我儿不成人,忤逆不孝。他儿本分善守,堂前行孝,往后必要吃我儿的亏。
老大是个明白人,一日设席,请众亲友说话,把家分了。分家之后,未过三月。老大与老二说:我听那经书上说的,人身难得,中土难遇。我们既得人身,又生于中华。自古道,有生皆有死。你今年四十岁了,我今年四十三岁,咱们也该退步的时候了。当寻一条脱身之计,也学修行,你意下如何?
老二说:我如今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养下这几个儿子,他们都投到我跟前,叫娘叫父,也得与他们挣下些过活,教养他们成人,荣宗耀祖,与先人继续香火,兴坟守墓。老大说:我与你学一故典。
昔日有一女人,生来命穷,困苦难言。养下一个儿子,那女人正在月间,想饮定心汤,也没有的米。女人报怨男人,男人羞愧。起了不良之心,看下某处有一条好牛。他暗想:我把那牛盗来,卖得几两银子好度用。他去挖了个窟窿,先莫敢钻,把他的帽子与铁铲戴上,打窟窿里伸进去。那窟窿里面站着一个人,只听呵叱的一声,假头落地。此人抽身就跑,跑出有二三里地,听了一听,后面并无人赶来。定了一会,思前想后:我今日已经是死过的人了,我还回去做什么?
从此就改装当了道士,云游天下,后来亦得了无上妙道,去了二十余年。
一日游到他家门首,见门口上搭着个戏台,有许多人,轰轰烈烈,房子门面俱都换了。道者口中不言,心里思维:一定是我那妻儿都饿死了,另住了人了,改换门庭。我只推化斋,打听明白再走。道者才将坐下,邻居和本家都认不得他。有他户族间一个叔,平日好善,提来一壶茶,敬了他一杯。
他叔就问:师傅从哪里来?他把来处说了一遍。他问:这一家办酒席,有什么事?他叔说:这是庆驾新举人呢!他叔又问:师傅你会算命不会?他说:我会算命。他叔说:这新举人是我户族间的孙子,你算他后来还能做官不能?他生来命苦,先把他父亲克了。自从生他那一日,他父亲走了,至今杳无音信。
说来说去,才是他的儿子,道者作歌一首:
二十年前去盗牛,一刀砍去假人头
儿孙自有儿孙富,莫为儿孙做马牛
道者访明家事,临走之时,留诗一首:
剑斩假首不回头,一生光阴赴水流
那时自说妻儿死,谁知荣宗还耀祖
亲友都来庆贺举,都看此事永不休
依我看来似局戏,好比风灯水蜉蝣
老大讲毕故典,老二心上明白了。说:你原是见你那儿子不成人,才要退步,享乐清闲。任凭你说的怎样好,我不学那杨墨异端之道。
老大见劝不醒老二,次日清晨起来,不辞而去,云游天下。后时曾受了异人点传,整去了三十年。
一日回家,临近处听得他儿子把一份家当踢完,走了个四零五散。他兄弟还在,为人本分,家豪大富。道者走到自家门首,看见他兄弟在门口,坐着一把圈椅,蜷腰低头,右手扶着一根拐杖。这道者走到他面前,站了半晌。
他兄弟问:这是谁?
道者答应了一声,他听得是他哥的声音。往前一扑,把他哥抱住说:哥你回来了。
又吩咐他那孙子孙女:快把你大爷的行李接上!叫人把他搀回去,阖家人都与大爷磕头。
亲友都来探望,接风洗尘。他住了五天就要走,亲友本家都留不住。
他兄弟说:哥呀,你好狠心!咱们俩个是一母同胞,你回来了五天,我和你一句家常也未叙,你就要走。你暂且再住一宿,我把我心里的冤枉说与你,你再走。
又问:你回来到某处那寺里去来没有?有咱娘舅在那里出家。
他哥说:我就从那里来,那里到咱家有八十里地。
老二问:你走了几天?
他哥说:八十里地,岂走几天?吃罢早饭起身,太阳未落就到了。
老二说:你怎么这样的强壮,我就这样软弱,坐下人不扶起不来。
他哥说:你把一腔精神都耗着家事上了。
老二长叹了一口气说:自从你走之以后,我那几个侄儿,我也管不下,他们把一分家当都踢了,走了个四零五散,至今杳无音信。你说我因为家事,把精神耗废了,外面也没有落下好;自己家里也没有落下好。前者亲友都来,与我庆贺七十,打早起来,门上巴着一张帖子,写的都是篆字。咱们家里人都认不得。来了一个亲戚,他认得。他与我念了一遍,才是骂我呢。帖上书的:
害众成家为子孙,轻出重入加倍收。
阴功德行半点无,死后一定变禽兽。
这是我为儿孙,今日才落下如此的臭名。如今一家人都厌恶我,都说我小气。我怕把日子过烂了,反得罪下他们了。
他哥说:为人不言自不是,思思量量怪别人。咱们这方圆,也有几家财主。旁人庆贺七十,亲友乡党,都恭贺挂匾。你庆贺七十,门上巴帖子谤毁,你还不思自己无德。你六七十岁的人,还揽着当家。自古道:当用处须用,当俭处才俭。你当用处不肯用,不当俭处也俭。因此他们都见不得你,你也不看你如今,形如枯槁,骨瘦如柴,似乎风里灯,朝不保夕,还不肯歇心养神,把心死死的刻着你家事上。经书有言:诵经功德不思议,孤魂滞魄早超升。你滞着家事上,死后还不能脱升。老二说:我未尝莫看到这里,就是由不得我。
他哥说:你早把由不得此三字,拿一个主意扭回,如今也不是这个样子。
说罢,他哥转身就走,老二吩咐他那儿子,你取几十两银子,与你大爷做盘费。他哥说:身边无爱物,烦恼不相侵,一分也未要。
歌曰
好子孙能夺造化,子孙不孝父歇心
有人达得其中理,名为害里却生恩
五、跳得紧弃邪从正,永不歇将正诱邪
诗曰:
莫道人邪性不良,一闻道话变心肠
纵然匪类日来诱,志气惟坚有主张
昔日有二庶人,其性甚投,拜盟为生死弟兄。
两人且是猴性,反复无常,素行不正。旁人与他二人,送了两个夭号:一个叫做跳得紧,一个叫做永不歇。二人终日吃酒赌钱,诓骗善人。
忽一日闻某山上会开了,他二人假装斋公,朝山哄人。正走中间,起了大雾,把跳得紧走迷山了,直走了三日,不觉大径。走着一个大山背后,那里有两个修行人坐静。跳得紧正走中间,见有一块谷,跳得紧说:好了,有谷此处一定有人。
又望那山坡上一看,见那里结着一个茅庵,茅庵时砂浆泵有两个道人。跳得紧走至跟前,跪下叩头。口称:仙爷救命。道者说:我们二人是无能之人,在这里避闲,不是神仙。道者就问:你从那里来?跳得紧把来处说了一遍。道者问:想必你还莫吃饭。跳得紧说:三日未见五谷。二位道者,煮粥款待,吃饭已毕。二道者说:你就在此处安歇。跳得紧说:承师傅的恩慈。
天晚,二位道者讲罪福因果,谈玄说妙。直说到三更以后才眠,把跳得紧的心说动了。这跳得紧前生却是个修行人,假打坐,盲修瞎炼,未得真传,白受了几年苦,所以今生为人不安。今遇二位道者,把他提醒了。次日就拜道者为师,和他师傅同居修行,师傅密授他涵养的工夫。
一日,他师傅说:你在此处不必久住,你还有俗情未了。
跳得紧问:师傅,俗情怎样的了法。
他师傅说你在那里染的,还在哪里了去,了完你再来修行。
他师傅把话说到这里,第二日跳得紧下山回家。
永不歇闻得跳得紧回来了,就来探望。看见跳得紧,往前跑了几步,双手拉住痛哭说:人都说你着虎吃了,不料你今日回来了,我请你到街上去吃饭,我与你压惊洗尘。
跳得紧说:我昨日偶冒风寒,今日肉食都不能吃。
永不歇听跳得紧说此话,也不提接风的话了。就问前者怎样走贫的,今者怎样回来的。跳得紧就把走迷了的话学了一遍,把拜师傅修行的话一字也未提,永不歇告辞就走。
从此,跳得紧在家务农,有要紧的事才出门,亲戚朋友也不往来,如此五年。永不歇和他是一把连手,累次勾引,叫他出门去哄人。跳得紧拿定主意总不去,把永不歇气的敢怒而不敢言。欲想说他的不是,他看那跳得紧行为比他正,心上怒气不息。
一日吃了几蛊酒,假推酒醉,数说跳得紧。说:咱们本是耍彩取巧的人,正是弄钱的时候,你连集也不赶 ,会也不上,亲戚朋友都不往来,终日在家务农,一个好长工,才能种三十亩地,把你也当个长工,会做三十亩地,能养活几人?还能兴家置业么?
自古道:人不得横财不富,马不得野草不肥。咱们两个,一场子讲三百串五百串输赢,要碰着个呆小子,何愁富贵。你如今隐在家里,好是朽木粪土一般。
那跳得紧听永不歇说话,不通情理,又吃醉酒了。跳得紧低着头,闭着目,凝心耐性,总不答言。
永不歇又说:谁把你迷住了,我把你也劝化不醒。告辞就走。
跳得紧把永不歇送出门去,往回走着,心上自想:我才不知道,学正人善守安静,也有人不服。
歌曰
无养不知有养妙,无养反把有养笑
百般凌辱不动气,拿定主意不发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