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瞽妓》牙疼

19、择师1

　　知豫姓赵，姐姐说那是她生母的姓氏，然这姐姐却不是她亲姐。从有记忆开始，她就跟姐姐一起住在那白沙巷弄的蓬草破屋里，姐姐教她说话，蘸煤灰在土墙上教她写字——姐姐的字歪歪扭扭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她没有说出来，把那些字形都记在心里，很认真地去学。
　　姐姐偶尔还会给她念几句诗，唱些着调的小曲，那时她小小的，靠进姐姐怀里刚好，枕在她腿上姐姐也不会觉得累了，她仰望着那缚上她双眼的青巾，总希望快点长高快点长大，她就可以取代姐姐手上竹竿的位置，搀扶着她、保护她，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知豫小时候有两个梦想——在她幼时乃至她成人以后都十分希望实现的梦想，然而真正实现了，却犹如梦魇般惊悚骇人。
　　第一个就是她希望将家里那张木床给换了，年幼的她已经听见它年迈的呻吟，有时候夜里醒来，摸向床铺，却遍寻不着枕边之人，想要翻身却又腻烦了怪异的木头吱呀声。姐姐到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与她第二个梦想有密切联系，她希望那两个女人再也别出现在自己家里。
　　一个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子，那脸色那皱纹，让她想起自己家里黄泥土墙上出现的谈谈裂纹，那人笑的时候，皱纹笑纹全挤在一起里头还挤着一块黄斑几颗黑痣。后来她终于发现，只要这婆子来敲她家的门，那天上晚上的半夜，姐姐就不会再陪她睡了……
　　另一个人她就愈发的讨厌，讨厌她身上怪异的香讨厌她脸上浪荡的笑讨厌她看自己的眼神，更讨厌那人将自己赶出屋里、那人却在里头脱下姐姐的裙子，将指头伸进去……
　　这个女人每次来都会抓一大把糖、放进她的裤腰，她给她的糖她一颗都不想吃——后来她发现留着这些糖其实很有用，出了白沙巷弄、拐进转角有一旧书肆，只要几颗糖果的代价，就可以唆使那书肆老板的胖儿子给自己借书。当然，年幼的她还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名曰贿赂，官场上的大老爷们将这种行为艺术广泛运用于政治生活上的方方面面。
　　她总觉得时间过得实在太慢了，她今年才五岁而已。
　　姐姐说：“我也教不了你什么，虽然我请不起什么有学问的文儒大家，但一般的诗塾束脩还是能够应付的。”
　　知豫就搞不懂了，姐姐连家里的老木床都舍不得换，却有钱送她上学堂读书？！
　　“姐姐，怎的你老让我读书习字？”
　　“知书明义，才能考取功名，才能出人头地。如此，才不会受人欺凌贱如蝼蚁。”
　　小孩子将文字语句转化为通俗易懂的内涵的能力可谓相当了得：读书识字是为了考试，考试是为了不受别人欺负（那是不是可以欺负别人？）——知豫在这方面举一反三，进而推理出为什么诗塾先生识字却不考功名反而要教更多的人识字，那就必然因为他们考试过不了关又或者没有考试的本钱。
　　这样的认知让她更加疑惑，自己考试都无法过关的人、能教学生多少东西？
　　求师之路漫漫兮……
　　这知豫才五岁，上诗塾学的顶多就是启蒙读本。那啥《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她早背烂了，但就是字写得丑了点。
　　她也不敢开口跟离忧要纸墨，每天先生讲课结束后，她总缠着那头发半白的和蔼先生讨些煤灰碎布头，要回去后就用指蘸煤灰将今天学的课文抄下，翌日上学堂递予先生过目——初时碎布上的字体身材丰满占地面积可观，往往的用几块碎布才可抄下一段文章，而且予人整体观感如同辟邪符咒，着实不怎么招人待见。
　　接连抄了一个月，字体总算是五官端正、不再缺撇少捺，先生甚感安慰，便不再予她煤灰，而是私下里给她送一整块的木炭，用方巾包整齐——馈赠与激励的意思相当明显。
　　将木炭敲碎、最好是用柴刀削裂，便是炭笔了。这种有质感的握在手心里，与以往指点煤灰相比甭提有多优越了。
　　用两个月的时间去抄写，积累文章的内容意义，当知豫用一个月的时间将三本启蒙读本再抄过一遍以后，先生跟学生的课程才刚讲完《千字文》不久。
　　一天课后，先生将她招来跟前，问她：“你觉得人要遵循哪些伦常义理，该怎么遵循？”
　　“父子之间，做儿子的要感念父亲的恩情，进而爱戴他、尊敬他；夫妻之间，两人要尊重对方体谅对方，才能幸福和睦的生活；兄弟之间要彼此尊重，彼此帮助，爱护自己的手足；长辈与完备之间要有秩序，不逾矩，晚辈要礼让长辈，长辈要教诲疼爱晚辈，朋友之间也应当如此。君主想要受人敬重必先待人以礼为政仁德，臣下则要尊重他的君主，对主上忠心——这些伦常义理垂髫稚儿都应知晓，人人都应该遵循。”
　　这先生的确是个厚道人，听罢，便道：“启蒙学的无非就是了解天地人伦之义，自然万物之理，你既已学的通透，我也没有别的可以再教你；我有一同窗好友，教的是经书诗赋，你尽可找他——”接着说了地址，写就信函，便递予知豫。
　　她听了这番话，很是感动——终于不用再浪费姐姐的钱去听那些她早已弄懂的东西。感动之后进而感激，“扑通”一声跪下，叩响头拜谢恩师：“弟子谨遵先生教诲。”
　　这先生取来一长形小盒：“这是为你而选的狼毫，你别嫌礼薄，以后得好好练字。”
　　知豫又叩了头：“谢先生。”心里却很是郁闷，你只送我笔，却不赠我纸墨，叫我怎么练字啊？写在空气上头吗？
　　师徒临别之时，知豫转身过来问：“先生，弟子有一事不懂。”
　　“说。”
　　“为何诗塾里都没有女孩儿？”
　　先生嗤笑：“你啊，在学问上精明，此等小事怎么就糊涂了。女孩家知书认字作什么，既不能考取功名，也无作建树之必要。何苦上诗塾这儿。”
　　知豫蹙眉，扯了扯身上的男孩儿衣物，心里觉得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