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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都什么时辰,还睡?!”
      “桃丫,还不快起来梳妆?!”
      “哎呀!这个是挂前头的!”
      “小心点!”
      “脂云,今儿是花会,你穿那么素作甚?!还不快把这一身孝换下来?!”
      楼里一阵兵荒马乱,女的更衣梳妆,男的搬摆东西,高高挂起的琉璃灯映出一片姹紫嫣红。
      只有一个十五、六的青衫少年在楼上凭栏下视,像看大戏一般,兴致勃勃。
      直到花娘抬头看向他,他才像受了惊吓一般收回目光,喊道:“我去看看锦玥姐准备好了没!”说完逃命似的跑了。
      “这孩子!”
      花魁的房里,陈设多是恩客所赠,那用作帘幕的薄如蝉翼的鲛绡,就是一个做鲛绡生意的恩客为讨美人一笑所赠的。
      香粉胭脂和精致的珠簪琳琅满目,美人只看了一眼,就拿起一旁的木梳,疏起了头发。
      “我给你绾发。”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的少年从美人手中夺过木梳,弯着眉眼笑,像个暖烘烘的小太阳。
      美人于是回头看他,露出了一张妖媚的面孔。
      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阵问:“是不是又惹妈妈生气了,来我这儿避难啊?”
      她生得美,又长久混迹欢场,说话不刻意,也带着几分动人的风情。
      少年红了脸,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有些口吃地回道:“锦玥姐,我才没、没有!”
      “阿轻怎么一点也不会说谎啊……”锦玥露出了一个勾人的浅笑。
      “我会……”少年嘟嘟囔囔,两只手勾着锦玥的发丝,有些懊恼。
      怪自己,一见美色就昏头。
      少年的娘亲生前也是这温玉楼里的姑娘,生得是一个倾国倾城,名号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然而后来,不知怀了谁的孩子,死活不愿打胎,可花楼里姑娘哪经得起这样的消耗,满座的恩客一下子就散了。好在花娘也是个好心肠的,就在楼里划了一个清静地方,让她养胎,平日里只让她在帘子后弹弹琴。
      可惜许是前半生的奢靡掏空了身子,生下孩子,看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一命呜呼了,于是这孩子就由这花楼里的姑娘轮流照料长大。
      因为足月生下来,却跟个早产儿一般轻重,大伙儿就叫这孩子“阿轻”。后来孩子长大了些,识字了,就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大名,叫“温清瑜”。
      如今少年十五岁了,朱唇皓齿,一双桃花美目生的惹眼,便是这遍地美人的延江城,也难寻出第二个这么好看的少年郎。
      “好了。”温清瑜挑了两支银簪,又往她头上插了一支金珠步摇。
      “好看吗?”锦玥涂了唇脂,红艳艳的唇瓣衬得肌肤更加白皙,妩媚得像话本里蛊惑人心的精怪。
      “好看。”少年看痴了。
      “那我以后只给你看,好不好?”
      温清瑜一愣,反应过来,被吓得后退一步。
      “真不经吓。”锦玥笑吟吟地道,“阿轻毛还没长齐呢!我可看不上~”
      “锦玥姐!”少年嫩生生的脸都涨红了,甚是可爱,让人不禁想伸出手探探那是不是一片滚烫,然后欺负得他变得更热些。
      最后再……
      那当是极致的舒服。
      锦玥垂下眼睫,细长的睫毛在眼眸处投下了几分阴翳。
      只是再一抬头,锦玥又成了那娇媚美人,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还要试下衣裳,你出去吧。”
      温清瑜合上了门,还有些恍惚。
      锦玥说太得认真,是真把他吓到了。
      他打小就生活在这楼里,许多姑娘要么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那叫一个慈祥,要么年纪太小,小到他觉得自己多想一下都是犯罪,搞得他一颗色心无处安放。这时候忽然有一个容貌出色的御姐型美女来一句这么暧昧的话,让他不免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奇妙的感觉。
      不过他与锦玥也说不上格外熟悉。锦玥是半年前才到楼里的,据说本是京城里的一个富商家的庶女,后来年少无知和府上的一位教书先生私奔出城遇上了劫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带着钱财就跑,唯独丢下了她,她失了清白,就叫劫匪转手卖给拐子,几番辗转,拐子又将她卖给了花娘。
      楼里头多是沦落人,怜惜她,平日里待她也是颇为照顾,她也有本事,短短半年,就成了这温玉楼里仅次于花魁的存在。
      她这么好看,又那么可怜,温清瑜也怜惜她,只是虽然偶有被美色迷惑的时候,但平心而论,温清瑜多是只当她是个苦命的妹妹的时候。
      虽然温清瑜这辈子才十五岁,但上辈子死得时候却已经二十二了,两辈子加起来,自认也是能叫得锦玥一声“妹妹”的。
      他叹了口气,也没有勉强自己多想,只是他刚想去找人打发时间,转头就碰上了熟人。
      “我正找你来着。”楼里的丫头云芝抱着妆盒,正打算给她伺候的姑娘送去,见到温清瑜从锦玥房里出来,也有些意外。
      温清瑜一见到她,就想起自己昨天稀里糊涂答应的事了,一下心塞,就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找我干什么?我还得给锦玥姐当跑腿呢!”然后抬脚要走。
      云芝急忙拦住,道:“你走什么?俜秀姑娘说了,你答应给她干件事的,你可不能走,姑娘还在房里等你呢!”
      “什么事情啊?我可不记得。”
      “我倒不管,话我传到了,你就得给我去见姑娘,要是你不去,姑娘罚我怎么办?”
      “好好好。”俜秀待温清瑜向来温和,对伺候人的丫头却不怎样,温清瑜也怕害了云芝,听她这么说,虽然不甚情愿,也只好答应。
      云芝的神色瞬间由焦灼改为高兴,将手里的妆盒交给温清瑜后,道:“你先去交给姑娘,我吃了晚饭便来。”
      温元凉捧着妆盒,像捧着烫手山芋。
      俜秀在自己的房里,已经等了有些时候了,一见到温清瑜,就立马站起来迎了上去。
      她打量了温清瑜一番,戏谑道:“大少爷,可算来了?我还当你要毁约呢。”
      温清瑜的嘴张张合合,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俜秀姐姐,你可不要再打趣我了。”
      她不说话,取走了妆盒,便引温清瑜到妆奁前坐下。
      “我是求你帮忙,生怕你不愿。”
      “俜秀姐姐的忙,我肯定得帮呐……”
      “我就当这是你心里话了。”
      闭上眼睛,笔刷在脸上游走的的感觉更难以忽略。温清瑜还是第一次,显得格外坐立不安。
      天知道,他这两辈子只给别人上过妆,被人化妆,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呢。
      脸上再无什么东西游走了。
      “若阿轻是女子,那花魁之名,又哪干我什么事。”俜秀伸出双手,轻轻地托着他的脸,道:“柔毓的风采,怕也不如你。”
      温清瑜生得像他生母,眉目如画,肤如白玉,不说话时就像话本里的神子仙童。
      如今再抹上唇脂,又当真与女子无异。
      温清瑜觉得古怪,睁开眼,却正好对上俜秀的目光。
      那平常像长了钩子似的眼睛少了几分妩媚,看着他,目光沉沉。
      “阿轻生得真好。”最后一支簪子的簪挺没入他的发髻当中,俜秀拨了一下上面的青色流苏,眨了眨眼,目光于之前无二。
      “是嘛……”
      “勿怕。”俜秀理了理他身上的衣群的褶皱,又将衣裙的带子系紧了些,“我说他不会碰你,他就断然不会胡来。”
      “为什么?”
      不为寻欢作乐,来什么青楼。
      “他贪图美色,又嫌风尘女子脏啊。”俜秀说这话时,笑了笑,带着几分嘲意。
      温清瑜不敢说话了。
      “阿轻,拜托你了。”她侧靠在温清瑜的肩膀上,以温清瑜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眼里的波光,似乎只要多眨一下眼睛,泪水就会从眼眶里流下来。
      “嗯。”
      俜秀的出身是楼里最好的,父兄皆是朝廷大官,又是堂堂嫡长女,自幼锦衣玉食,在千般宠爱中长成。两年前因为宫廷变故,男性血亲皆被赐死,女眷则沦为贱籍。
      俜秀的运气比她那些一生都是官奴的姐妹们要好上一些,刚当上下流人,就被一个大官人带到了延江城,后来又卖给了花娘。虽然仍是下流人,但怎么也比做一个官奴要好。
      但昨日俜秀却意外再遇自己从前的未婚夫。
      那人在俜秀家中出事之时便立马撇清关系,断了两家的姻亲。俜秀不愿再与他相认,但那人好巧不巧点了俜秀的牌子,因着昨日有私事处理,匆匆离开,与花娘说了要今日再访。
      俜秀官家出身,心里还是有着几分傲气,她不愿再见到那个男人,也不愿让楼里的其他姑娘看她笑话,便找上了白纸似的温清瑜。
      依偎着换上了红妆的貌美少年,俜秀心中又莫名生出了些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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