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万端幽碧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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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坐在窗边的宋潮歌突然捧着脸笑了，大声赞了一句：“君子如兰，清香扑鼻。”
此话一出，众人默。
被赞的男骇此时正站在纪云涯的身后，脸也骤然白了白，抬起眼往出声的方向扫了一眼。那个浓眉大眼的男孩见状，还弯起笑眼，向他格外热情地挥了挥手，一脸的激动。
傅轻尘的脸更白了，他忽然觉得很想笑。
“扑，扑鼻……！哈哈哈哈……”终于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随即笑浪席卷了整个书斋，放眼看去，本是正襟危坐的男孩子们都捂着肚子笑倒在各自的座位上。
尤以坐在最后的韩鄢最为夸张，本是遮在面上的书哐啷一声砸到书桌上，露出了一张笑岔气了的脸。书带翻了白瓷茶盅，茶盅骨碌碌滚到地上，碎成一地。盅里的热茶溅到了前排薄薄的衣摆上，烫得对方哇哇大叫，而被烫的男孩无意识地去抓东西来擦，胡乱间揪住了前面的人的长发……
一时间，桌椅乱倒、茶盅打翻、群书飞扬的现象也如纪云涯预料般一个一个接连着发生了。本是好端端的一个书斋就如同经历了风卷残云般，揉皱搓扁，乱成一团。本是好端端的一场新同窗介绍便这样被韩家的这个小公子“无意间”地搅乱了。
纪云涯揉了揉额头，斜眼瞟了瞟过度热情的宋潮歌，“无意”添乱的韩鄢，再看看登时怔住的傅轻尘，忽觉得面上挂不住。
“韩鄢！”纪云涯权衡利弊，为了在老友之子前稍稍存些自己的颜面，决定先把祸头子给擒了。
“先生有礼！”韩鄢憋着笑站了起来，正经八百地朝纪云涯施了一礼。
说是迟，那时快，息瀚被那一声“先生有礼”给震得把口中的一团茶水“噗嗤”一声喷了出来，全落在了凌非卿的面上。
“莫胡闹。”纪云涯终于敛了面容。那张本是若水含笑的脸若是沉下来，着实有着让人难以违背的威严。
众人见状，皆敛息静坐。
男孩吐了吐舌头，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便坐下来，将手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
纪云涯唤了三个书童将铺满书页和碎瓷片的地面打理了一番，便将身后那个又开始有些紧张的男孩拉到前面：“这是傅轻尘，从景县而来。以后便和大家一起念书了。”
本是站在阴影里的男孩就那样突然地被推到了众人的焦点上，他看了看纪云涯，又看了看其他人，好似因为没有姑姑在身边教自己该做些什么，一时间竟立在那一动不动。面上苍白得厉害，一对耳朵却烫得就要冒烟。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他过人的容貌下的那身朴素的青衣布衫，虽是干净齐整却是极普通的料子，处在满屋子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中，显得清冷而单薄，寒酸而廉价。
同龄人之间未免有所比较。
莫说山村私塾，便是在京城之中，权臣贵族的子女之间最是犀利苛刻。一件玉佩的稀有度都能成为攀比的原由。而此时，公子哥们将刚才对傅轻尘一瞬间的惊艳转为了挑剔。
“他都不会说话么？”底下的一个男孩悄声笑道。
“乡野匹夫，大概没见过什么世面，吓傻了吧？”另一个附和道。
“原来是个傻子，嘻嘻……”
“嘿嘿……”
傅轻尘的脸越发白了。他抬起头来，看到最后那个男孩端端正正地坐在那，一双明亮如斯的眼，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自己，弯弯的，满含笑意，让人不禁心生好感的笑容。
那样温柔天真的笑靥，任凭谁都无法拒绝。
断不会错的，就是之前站在纪云涯的书房门外看着自己的一双眼。记得他说：“轻尘啊……我是韩鄢。”
如斯韩鄢。
傅轻尘望着他，抿了一下唇，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了。
还是纪云涯打破了僵局：“轻尘，你的位置已安排好了，先去坐吧。”
男孩点点头。
青茗蹲在宋潮歌的书桌旁拣起了一页小人画，好奇之下仔细一瞧便烧红了脸，暗暗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脚，低下声道：“公子若是要看些这样的书，就该收收好。要是混在课业本子里，到时候交到先生那里，该如何是好？”
“好青茗，求你千万不要告诉先生。”宋潮歌忙双手合十，腆着脸朝青茗恳求道，“是我们一时糊涂了……”
“你们？”
“哎呀，说漏嘴了……”宋潮歌夸张地捂住了嘴，却向斜后方挑了挑眼，笑道，“就是，韩鄢也有看嘛……”
“胡说，韩公子天真得很，什么都不知道。”青茗瞪了他一眼，“怎会看这样淫邪的……定是你带坏的罢……”
“咳咳，所以我说……”
正说着，青茗忽然觉得一个人影朝自己扑了过来，正下意识地闪躲，却仍是被一片青衫撞到了地上。
一阵几不可闻的窃笑。
“抱歉……”青茗眼见着撞到自己的男孩边低声向自己道着歉，边慢慢爬了起来。
“公子可有摔伤？”青茗忙站起来扶住对方。
男孩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绊到了还是自己摔的。只是摇摇头，随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便一瘸一拐地慢慢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原来真是个笨蛋。”不知是谁嘲弄的口吻。
纪云涯蹙起了眉。
那些暗处丛生的荆棘，虽然稚嫩却尖锐。猝不及防。
就像在同一间温室中培育的兰花，只因自身的高贵与娇艳而骄矜自傲，不惜任意地去挤兑卑微的花苗。
紫茗走上前来为傅轻尘摆了与其他人一样的白瓷茶盅，斟上热茶，蓝茗则为他放好一套上好的笔具并几部书，其中便有《诗解》。他轻声道了两句谢，伸出一只手随便翻了两页，另一只按在了自己摔破了的左膝上。
韩鄢看向最前排的某一个人，半眯起了眼，眸子中的光微微一闪，开始不动声色地喝起茶来。那只托着白瓷茶盅的手掌如玉，竟与茶盅几成一色。举手投足间，竟比息国的王室子弟更添优雅贵气。
细碎的阳光落在男孩稚嫩而美好的侧面上，在长长的睫毛下覆上了浓重的阴影，眼潭深不见底般的幽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万端幽碧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