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影（修改版）》于小鱼

3、三

　　苏伽与卫知宁回到那小院时，梧桐叶落得越发多了。
　　苏伽如往常一样坐在梧桐树下，凝视着书房里，灯光亮起，熄灭。窗纸上，只有一个孤单的影子。

　　一个月的时间里，卫知宁过得如此平静而自然，仿佛自来便是如此。
　　这样平静而自然的神色，甚至在她听到叶七东方红再次登门的消息时，也没有分毫动摇。
　　“院外的暗哨，想必是被他们截住了。不知动用了多少人手。冰宫倒是好大手笔。”卫知宁轻声一笑。
　　苏伽跺脚道：“公子原该添加护卫的人手才是。谁想这次回来，公子反裁减了不少人。”
　　“无妨。”她站起，淡淡地道，“让我更衣会客。”
　　苏伽一怔，但卫知宁从容自若的神色叫他恍惚觉得，他可以什么都不问，一直跟着这个人向前走去，哪怕是蹈入死地，心里也是异常的安静。
　　他一扭头便走了出去，向叶七和东方红抬了抬下颚：“公子正在更衣，请二位少候。”
　　他清楚地看到叶七一愕。苏伽在心里冷笑一声：怎么，你以为公子要惊慌失措么？
　　片刻，卫知宁平静地走出门。她束起了头发，戴上头巾，换着一袭淡青长袍，俨然是个飒爽儿郎。阳光在她脸上淡淡铺开，渲染出一份淡定的笑意。“叶宫主，东方姑娘。这两日病着，礼数不周，倒叫两位见笑。”
　　叶七盯着她看了半晌，摇头叹息：“卫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若不是一意与我为敌，我还真不想得罪你呢。”
　　卫知宁淡淡地道：“呵，多谢谬赞，愧不敢当。”
　　叶七呵呵而笑：“不用拿这陈腔滥调和我客套，咱们这就动手吧。”
　　卫知宁抿了抿唇——似乎是做了一个微笑：“叶宫主一个人，还是两位齐上？”
　　叶七面色一怒：“难道我一个人还不配与卫公子单打独斗么？”
　　卫知宁低低地笑了，她张开手指，手指间隐隐流动的光华，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苏伽透过那网向她望去，网后那张脸，仿佛带着某种神异的魔力。
　　叶七和东方红齐齐变色。叶七惊问：“你竟将‘倾城倾国’心法练至最高层？”
　　卫知宁微笑：“我说过么，两位还是齐上的好。”她扬了扬头，双手轻动，轻轻念着：“倾城倾国已倾心……”
　　苏伽心里先是一阵狂喜，接着却是隐隐作痛。
　　谁会知道，这十个月里的伤痛，竟然会让她一朝顿悟，突破数年来的瓶颈？
　　叶七瞳孔骤一收缩。
　　东方红侧头看了叶七一眼，决然叫了声：“大哥！”她只此一望，便断然转头，一跃而起，身剑合一，锐声喝道：“凤凰涅磐——” 她奋力一扑，那一扑之势，犹如将整个身体化为一把利剑，要直劈入卫知宁身体里。
　　卫知宁低低一叹：“没用的。”她双臂张开，指间氤氲的剑气也随之被拉长，东方红被剑气重击，她面色一惨，无力地跌落在地。
　　苏伽多年搏杀的直觉告诉他，叶七等的就是这一刻！“公子——”
　　他话未出口，只见叶七手指轻轻一拨，小刀旋转着飞了出去，袭向卫知宁后脑。
　　苏伽大急，纵身而出。
　　卫知宁一愕，本能地侧头闪避那刀。然而终究晚了片刻，那刀刃从她肩头狠狠划过，刻下一道血肉模糊的印记。然后，敲冰戛玉地一下，撞在地上。
　　叶七在刀出手之际，就抱起东方红，向小院外跃去。卫知宁指尖剑气暴涨，在叶七身上连接刺出九个血洞。叶七倒真硬朗，竟未曾稍稍停滞，一径掠墙而出。
　　这不过转瞬之事。苏伽身形凭空转折，就要追击叶七。眼前白衣一动，却是卫知宁拦在身前。苏伽愕然：“公子！怎么不追！”
　　卫知宁面无表情：“如今中原局势未稳，叶七一死，各路势力必然失控。”
　　苏伽愣了愣，呆呆看着她从身边走过，白衣没有一丝颤动，渐渐走远。
　　梧桐已落了遍地，枯黄的，死灰的。踩上去极脆极脆。苏伽拈起一片把玩着。不知怎么，他觉得，这一战之后，卫知宁成了真正的“卫公子”。
　　他咧了咧嘴，什么也没说。
　　尾声
　　卫知宁坐在书房里。灯还是一样的灯，桌椅还是一样的桌椅，甚至，案头的卷宗也没有变过，还是翻在从前的那一页。
　　上面积了层薄薄的尘土。卫知宁不忍去触碰，生怕一碰就碎了那片幻梦。可她终究拿起一卷资料，出乎意料地，一张诗笺翩然落地。
　　她伸手去捡，一弯腰就认出了上面熟悉的字迹。她就那么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点在案头的那支红烛在叹息中，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