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夏侯赢天生就该是做游侠的。他爱痛快的喝酒,痛快的骑马,痛快的杀人。
流浪的游侠多没有家,夏侯赢也没有。
夏侯赢去过很多地方,尤其是那些有好酒的地方。好酒很贵,游侠很穷,于是夏侯赢最大的本领就是偷酒,他最大的理想也是偷遍天下好酒。可以去的地方很多,夏侯赢喝酒之外的时间却不多,所以那些没有好酒的地方,夏侯赢去了一次便不会再去,除了春风楼。
每一年,在春风吹过春风楼的时候,夏侯赢就会带着偷来的好酒去春风楼。
————————————————————————————————
崔素素刚到春风楼的那一年,就认识了那个爱喝酒的游侠。那一天,她刚刚忍住委屈的泪水,挤出笑脸来到大堂,就看见夏侯赢像只醉猫一样爬过来。他晃着脑袋晃着酒瓶:“会喝酒么?”
崔素素觉得自己并没有醉,不过是琴弦看着比平时多了一倍而已。喝醉了的崔素素很喜欢傻笑,她一扫先前的拘束和紧张,闪烁着酒眼惺忪的眼睛,云淡风轻地谈起自己来到了春风楼的原因。虽然她家到了父亲这一代已经家道中落,但还不至于清贫得要卖女儿,父母过世了,二娘做主,用自己的一纸卖身契给弟弟换了份不错的聘礼。
喝醉了的夏侯赢也傻笑,然后开始絮絮叨叨的讲他的江湖,他的江湖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江湖的杀伐声里,崔素素开始弹琴,她的琴声里,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
第二年春风吹过春风楼的时候,崔素素又见到了夏侯赢。他得意的对着她摇晃着上好的竹叶青。
喝醉了的夏侯赢又开始说江湖,他的江湖里,杀人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喝醉了的崔素素任他自己说去,自己只管弹琴。琴声里,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夏侯赢任她弹去,在琴声和鼾声里,抱着酒壶呼呼睡去。
————————————————————————————————
这一年,崔素素特别忙,夜夜笙歌,日日欢场。欢客们来了又走,她已经记不起他们,而他们,大概也早已不记得自己。连那个爱喝酒爱说大话的夏侯赢,她都似乎快要忘记。即使喝醉了开始乱弹琴的时候,她也在怀疑,他是否还记得来春风楼的路。直到那只醉猫傻笑着拎着酒壶出现在自己面前,把酒壶炫耀似的摇来摇去,她的疑虑,才随风飘散在空气里。
女儿红一点也不呛喉,甜甜的香香的,让崔素素意犹未尽的舔了舔瓶口。喝醉了的崔素素也学着夏侯赢,得意洋洋的咬着舌头说着含混不清的大话。她的春风楼的江湖里,风生水起,已经积攒了不少的私房钱了,可聪明的老鸨定的赎身的价钱更加不少。
夏侯赢打着酒嗝站起身,东偏西倒,在崔素素的醉琴声里开始舞剑,嚯嚯的剑鸣琴响里,他们的江湖相逢了。
————————————————————————————————
再一年,崔素素明白自己到了门庭冷落车马稀的时候。那一天,崔素素正坐在大堂里百无聊赖的嗑着小瓜子,被突然晃到她眼前的酒壶吓了一跳。上等的五加皮?原来,春风又来了。崔素素抬起头,嬉皮笑脸的看着嬉皮笑脸的夏侯赢:“哎呀客官,好久不见,奴家可想死你了。”
醉琴声里,夏侯赢又支着脑袋睡着了。琴声在杀伐正烈的时候嘎然而止,崔素素看着熟睡的夏侯赢,笑得像春风楼的名字一样好看又飘渺:“明年的这个时候,你恐怕没有琴声下酒了。”夏侯赢打着呼噜,嘴角滴落的口水都四散着酒香。崔素素满足的看一眼熟睡的夏侯赢,指尖流泻间,琴声渐又飘渺的响起,一同飘渺响起的,还有崔素素的喃喃自语:“能在人老珠黄前离开这春风楼,我该满足才是。”琴声于飘渺中散尽,一同散尽的,还有崔素素眉心紧锁的皱痕。
夏侯赢跟着春风来,又随着春风走。崔素素收拾完自己的包袱也收拾起自己畏惧的心情,坦然的站到老鸨面前:“妈妈,秦大人当真要替我赎身?”
————————————————————————————————
再一次春风起,夏侯赢却没有去春风楼。
秦家墓园的一座新坟前,夏侯赢将上好的二锅头浇在琴身上,焚琴的火焰被泼洒得更高。“没有琴声下酒,这酒真不是味道。”
焚琴的火焰点燃了刚冒头的春草,夏侯赢一去不回头。
当天夜里,小妾死了没多久,第一次回到春风楼的秦大人,横尸春风楼,其尸无头。春风楼的生意因为这无头尸案,一落千丈。
再三日,崔家二夫人死在了崔家的一场大火中,有人传说,大火是一把燃着的琴点燃的。不管这传说是否可信,唯一可信的是,崔家自此,真的完全没落了。
————————————————————————————————
夏侯赢被剥了衣服缚在菜市口,随着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连朝廷命官都敢杀,真是不要命了。”
行刑的侩子手喷一口酒在刀口,按例询问死刑犯最后一句:“你有没有什么最后的要求?”
夏侯赢朦胧中开始听到醉琴在响,琴声里,有等着他的江湖。他笑了笑,开口说了个侩子手经常听到的简单要求:“我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