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命》岁寒晚急

13、第十三章 小东西，你在玩火

　　谢拂站在老夫人身侧，笑眯眯的看着周贤玉跪在蒲团上，磕头，叫外祖母。

　　周贤玉脸色可不算好看。主要是他在江南，自由惯了，还真没受过什么礼仪约束。原本周夫人把柳管事和周管家派去，是路上提点他的，可周贤玉一路上，光顾着调·教小丫鬟，还调·教不成反被戏耍，自然没分出心思来打听周家。
　　在他心里，他现在就是周家唯一的儿子，迟早要继承周家，根本不屑于打听周家的情形。

　　老夫人看出来他有情绪，她是个直爽性子，当即就道：“你不是我女儿生的，但你如今既然是周家子，就要敬重嫡母。我是你嫡母的老娘，我这老太太活一天，你就得规规矩矩的叫一声外祖母。”

　　周贤玉阴沉的望着老夫人（身后的谢拂），随即低下头，低声道：“孙儿知道了，外祖母教训的是。”

　　老夫人可没错过他刚才的阴鸷眼神，含仇带怨，那不就是嫌她这个老太太命长？

　　老夫人闲闲的靠在椅背上：“那你重新磕一个吧。”
　　周贤玉愣住了，完美的温润表情再次破裂。

　　他仿佛和周家水土不服，自从他进了周家门，完美表情就在不断龟裂。

　　在众人目光之中，周贤玉只能温和的跪下，恭敬万分的磕头：“给外祖母请安。”
　　老夫人咧开嘴：“好咧，乖孙子！”

　　谢拂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个不知什么钱的银裸子：“二公子，这是老夫人赏的。”

　　周贤玉望着这个让他感受到奇耻大辱的小丫头，笑了笑：“外祖母，小拂聪慧，孙儿体弱，这一路之上，多亏小拂照料。”

　　老夫人方才已经和谢拂说过一阵子话，极其喜爱这个小丫头。听了这话，更中意了。
　　“这丫头的确不错，小小年纪，会的东西可不少。”

　　周贤玉立即道：“是啊，这一路劳顿，孙儿夜里睡不着，多亏小拂配的香囊，才得以安寝。外祖母，孙儿习惯了小拂照看，想……”

　　老夫人立即道：“你父亲早对我说过，你胎里不足，身子比常人弱些。这不，前些时日，你母亲特意重金延请名医在府上，专门为你备着的。那位名医可是御医院出来的，这个没什么用的小丫头，就留给外祖母吧。”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周贤玉只好暂时放弃。
　　他接过托盘，避开众人目光，暗中紧紧握住谢拂手腕：“小拂，这一路上还多谢你照顾，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而且，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老夫人：“你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话本子里的负心汉？”

　　周贤玉一肚子气的离开了。

　　周贤玉走后，老夫人沉下脸，把柳管事叫来问话。
　　“原先你来，说小拂多好多好，我以为你想让她留在我身边当差，将来体体面面出嫁。你是我的贴心人，我自然愿意疼你，可谁想到，这丫头原是二公子身边的？”

　　柳管事赔笑：“是路上不够人手伺候，才让小拂过去的。”

　　老夫人恍然大悟：“二公子看上小拂了？”老夫人一拍手，“害，他眼光还挺好。”

　　柳管事听到这里，看老太太和老小孩一样，也忍俊不禁：“那二公子要人，我也不敢不放。但我们小拂蠢笨，不会做那些伺候公子哥儿的活，只想在老夫人身边好好伺候。老夫人宅心仁厚，她做错什么，只管好生教她。”

　　老夫人喜欢本分孩子，也不追究柳管事拿她当挡箭牌，笑着说骂了几句，就这么算了。

　　周大人升任知府，前几日外出办差，不在府中。周夫人称病不出，谢拂只用伺候老夫人，平日里念念佛经，讲几个话本子。
　　老夫人听说她是被拐子卖的，便让管家差人去打听，留意有没有哪些人家对得上。

　　老夫人把谢拂叫到面前，问她：“这一路上，都是你照料二公子？”

　　谢拂道：“二公子身边有两个大丫鬟，都是她们照料的多。我年纪小，笨手笨脚，二公子只让我陪着玩。”
　　谢拂顿了顿，笑嘻嘻：“左顾姐姐和右盼姐姐，可漂亮了！公子眼光好，挑的丫鬟也漂亮，娇滴滴的，我第一次见，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

　　老夫人：……这是贴身丫鬟？听着怎么这么像小妖精？

　　她又问：“二公子都玩些什么？下棋还是画画？”

　　周贤玉虽然不爱读书，但琴棋书画还是会一些，还拉着谢拂下棋。后来谢拂让他找了几只蛐蛐儿，一起逗蛐蛐儿玩。

　　谢拂当然是实话实说：“二公子更喜欢斗蛐蛐。”

　　老夫人一听，捂着心口。
　　带着两个美貌丫鬟，还斗蛐蛐，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好色纨绔？

　　她虽然不喜欢女婿这个儿子，但毕竟受周老爷奉养这么多年，早把周老爷当亲生儿子，得知女婿唯一的儿子不太优秀，就有点着急，替女婿着急。
　　毕竟，这也是周家的继承人。

　　老夫人不死心，又问：“那公子爱看书吗？”

　　谢拂：“当然爱读书！您不信，您去问周管家。”

　　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周管家叫来问，问二公子是不是喜爱读书？
　　周管家面色古怪，支支吾吾：“看书吧，倒也是爱看的，不过看的都是些比较趣意的书。”

　　老夫人：“看书好啊，都是些什么书啊？”
　　周管家：“桃花娘，念奴娇，红袖记等等。”

　　这些书都是谢拂说路上无趣，让二公子找的。周贤玉彼时对她百依百顺，大手一挥，吩咐周管家无论如何都要找来。
　　落在周管家眼中，自然是“二公子对这些话本子，爱不释手，一路上走了十余日，就看了二三十本。”

　　老夫人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二公子怎么长成这样了？不是说江南府上也有文武先生，还是女婿亲自选的，怎么就没教好？

　　周管家又把路上左顾偷人家花的事也说了。
　　老夫人听着就没规矩，气呼呼问：“那丫头呢？”

　　周管家道：“那是二公子的贴身丫鬟。”
　　言下之意，那丫鬟就是不痛不痒的认了错，现在还是二公子的大丫鬟，二公子可舍不得处罚她。

　　老夫人一拍桌子：“这可不行！我女婿半生只有这么一个儿，害，我虽然也不满意，这孩子不是我女儿亲生的，但这么多年，他对我们母女没什么不好的。因为清儿身子不好，还把二公子也放在江南，既然你们老爷没回来，那我得好生教导这个大孙砸！”

　　周贤玉第二日就病了，病了四五日。老夫人原本觉得他有点虚伪，不太喜欢，听说他病了，有点不忍心，等周贤玉病好来请安的时候，态度就亲和了许多。

　　“这本就是你的家，当年你留在江南养病，也是因你身子不好，这么多年，你父亲母亲一直心念着你，你母亲虽病了，但也无妨，你需要什么，只管和外祖母说。”

　　周贤玉面色苍白，略显孱弱，很能激发老夫人的母性关爱。
　　“家中一切都好，外祖母安排的，自然是最好的。”

　　老夫人拳拳爱护，当场请老大夫过来把脉，得知周贤玉确实已经痊愈。现在虽然看着虚，但更应该加强锻炼，强身健体。

　　老夫人满意的笑了：“那你母亲早就请来的师傅，总算可以派上用场了。”
　　周贤玉装着孝子贤孙，听到这里，突然浑身寒毛直竖，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老夫人笑容真切，多么的慈眉善目：“教你学问的先生，可是榕城最有名的儒学老师。我虽然大字不识，可也知道，人家是极好的。武先生也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因受伤才退下来。大孙砸，你母亲为了你，付出不少心力，你可要好好珍惜。”

　　周贤玉原来一个人在江南府里，那府里管事是他的人，每次周老爷问询，都说二公子如何如何优秀。实则周贤玉不爱读书，整日懒懒散散，只爱寻摸些美人。轻易到手的也就罢了，越是原先不喜欢他的，他越要想法子挑逗，撩拨到手。
　　他哪里是读书作文的料？

　　周贤玉张嘴就要推辞，老夫人说道：“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你虽然体弱，周家也有产业，不必要你拖着孱弱病体为官入相，光耀门楣，但你如今的年纪，该学的也该通学，不要浪费光阴啊！”

　　周贤玉活路被堵住，只好捂住心口，脸色苍白的喘息几下，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右盼身上。

　　右盼连忙扶住二公子，惊慌哭泣：“二公子，你怎么了？快醒醒啊！老夫人，我们公子自幼体弱，大夫都说了，要好生休养，不能劳累……”

　　老夫人大手一挥：“老御医这不是在吗？”
　　她之前就叫老御医来问过了，周贤玉就是有点肾虚，其实身体还不错，不至于读个书就病了。

　　老御医上前，在人中扎了一针，看人没醒，又从另一个穴位下了一针。
　　这一针下去，顿时提神醒脑，周贤玉腿脚一瞪，猛地睁开眼睛，两只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疼死了！！！

　　老御医揣着手，满意的起身：“老夫人您看，已经醒了。二公子体弱，就是缺乏锻炼，要好好操练，不出十日，身体就能强壮许多。”

　　老夫人是真的仁善，从没想过，这孩子不是自己女儿亲生的，就故意让他越废物越好。所以请来的文武先生，都是真的好，顶呱呱！

　　自此，周贤玉就开始了自己顶呱呱的生活。天不亮就要早起，跟随武先生扎马步，练拳。好不容易练完，便要开始读书。
　　周贤玉自诩风流，吟诗作对也不差，但多是风花雪月，哪知道他当年费尽心思，留在江南潇洒，到现在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重新开始背“人之初，性本善”？

　　真是少壮不努力，老大三字经。

　　这日，谢拂去厨房端老夫人的燕窝，刚走到假山处，就被周贤玉给拽住。

　　谢拂没想到他这么大胆。

　　周贤玉满脸阴鸷：“你在故意躲我？”

　　谢拂：？？？
　　周贤玉：“不然，为何这几日我总不见你？”

　　谢拂满脸问号：“我没故意躲啊。但是二公子你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扎马步，天都黑了，还要头悬梁锥刺股，我上哪儿也碰不见刻苦学习、天天向上的二公子呀。”

　　周贤玉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小东西，你在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