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茶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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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维舟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
古城里游客并不多，三三两两的。
陆维舟前方不远处走着一对女生，年纪很轻，走走停停的，其中一个抬手拍照，另一个则手里拿着一本书，时不时低头翻开书页和朋友低声讨论。
陆维舟步子大，很快就越过了他们。
两个女生交谈的声音传了过来：“……应该就是这个茶楼了，按照书里说的，赵不惭在二楼临窗而坐，赵拂衣戴着锥帽从楼下经过。”
原来是两个《西州风雨录》的书迷来实地观光。
茶楼里在正常营业，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古色古香的装修，唯一守店的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身穿一身灰色长袍，手里端着一个巴掌大的小茶壶，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内靠窗的位置，身边的桌上放着手机，说书人沧桑而厚实的男声传出来：“……话说此时，门外停下一位年轻男子，他身高八尺有余，长得剑眉星目，穿着一袭黑色劲装，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等。茶馆里的人纷纷噤了声，李威心道‘这来得又是哪方人士？’……”
陆维舟进门的脚步一顿，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女生显然也听到了这段有声书，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都觉得这巧合有点武侠片的味道了。
老板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见有客人，也只是挥挥手：“随便看吧，今儿个人不多，赵不惭的位置空着呢。”
看来以往有不少人冲着赵不惭的名头来过，两个女生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道了谢就推推搡搡地往楼上走。
陆维舟看了眼被踩得咯吱响的木制楼梯，环视了一遍室内。
茶楼的一楼还算宽敞，许是古建筑的限制，屋内如果不开灯就会显得昏暗，如今两侧的窗都敞开着，外面阳光虽盛，照进屋来还是暗了一个色调，就像被时光遗忘的老旧照片。
茶楼用的桌椅也是古装影视剧中常见的那种桌椅，方形深棕近墨色的木桌，长长的没有扶手没有靠背的长凳，方桌正中摆着一套一壶四杯的青花瓷茶具，杯子都不怎么讲究地倒扣着。
陆维舟靠近一张桌子，桌上除了茶具，其他什么都没有。
店内也没有明显的收银台，除了老板手边的那支手机，竟然一时找不出什么科技产品出来。
木制的房屋隔音很差，陆维舟能听到楼上两个女生走在地板上的声音，还有她们兴奋地压低嗓门在说：“我觉得是那个位置……能看到外边的街景。”
“我觉得是这个角落的，男主一般都坐角落里。”
“喝点什么？”老板察觉到陆维舟没有上楼，以为他不好意思和两个姑娘待着，就开口问道。
陆维舟没找到菜单，就问：“有什么？”
老板把手机按了暂停，说书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凉白开。”
陆维舟点点头：“那来一杯。”
老板放下腿，有些惊奇地上下打量陆维舟，他从凳子上站起身：“你随便坐吧。我这只有一些说不上名的粗茶，放心，不会高价收你钱的。”他说着和刚才有些出入的话，但神色却十分坦然。
老板身材有些微走样，那件灰色长衫也挡不住他微凸的肚子，他迈着八字步晃悠悠地走到楼梯旁，陆维舟这才看见那里有一扇门。
老板推开门，钻进去，过一会儿就提着个烧开了水的茶壶出来。
陆维舟拉了凳子坐下，就在老板刚才坐的位置对面。
老板见陆维舟坐在那，便笑了一声：“好眼光。”
阳光从窗外落进来，打在桌子的一角，光柱下有细小的灰尘在飞舞，坐在那个位置不仅能看到窗外，微风也会时不时光顾一下，更有阳光拢在桌边，实在是个风水宝地。
老板拿过桌上的茶具，用开水一一烫过一遍，水被他随手泼到桌下的垃圾桶里。
他从刚才一块拿过来的铁盒里撮了几撮深色的茶叶，丢入青花瓷茶壶中，口中说：“绿茶，我家婆娘去市场批发来的，没甚好吃。”
说完，他放下茶壶，又转身去了刚才的那扇门后，再出来时手上端着两碟干货，一碟花生，一碟瓜子。
陆维舟抬手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老板的位置前。
不是什么功夫茶，也就不讲究什么一泡两泡点茶请茶的。
老板明显也不在意这些，方才还强调了几遍只是些批发货，他放下花生和瓜子，把自己几分钟前还捧在手里的小茶壶推到一边，端起茶杯吹了吹轻啜一口。
老板抓了把瓜子握在手中，好奇地说：“听你口音，你不像我们本地的人啊。”
“我秦城的。”陆维舟也拿了一颗花生剥壳。
老板抓起长衫下摆掖到一旁，翘起了二郎腿：“不是第一次来？”
“第一次。”陆维舟回答。
“咦，那奇了怪了。”老板磕了颗瓜子，含糊不清地边嚼边说，“你不是本地的，也是第一次来，你把老城逛遍了？”
陆维舟摇摇头：“还有一半没逛。”
老板更加好奇了：“你准备待几天？”
“待到明天吧。”陆维舟没有细说。
老板吐出瓜子壳，手指在桌面指了指：“那你怎么就进来了，不抓紧时间多逛一逛？”
陆维舟吃了花生米，又喝了口茶：“路过，进来坐坐。”
老板微微后仰：“你这样的我还真没见过。”
陆维舟不明所以，他只是被这家茶楼的氛围吸引，单纯进来想感受一下，没想到老板似乎很惊讶的样子，他问：“我怎么样？”
“以前那什么的西州风雨录没火的时候，来我这的都是街坊邻里，游客看我店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灯也没有空调的，都不愿意进来，不过我也不是靠开店吃饭就对了。”老板又抬手指指楼上，“后来来了很多年轻人，一进门就直奔二楼，我也是后来听他们聊起来才知道赵不惭的，那书我也看了，是挺不错的。”
老板摸了摸肚皮，磕着瓜子接着说：“像你这样的游客，进门来不是为了赵不惭，也不是为了乘凉吃饭，我倒是不怎么习惯了。”
陆维舟隐约有些明白老板的意思，大约是现代节奏太快，每个人来来去去都有目的，或因生活所迫或因心中所想，很少有能够真正停下来没有目的地去做一件事，去和陌生人产生联系。
如果不是江源的邀请，陆维舟也不会坐在这里。
“我只是刚好有时间。”陆维舟这么说。
老板喝了口茶水，用调侃的语气说：“现在的人有时间也都花在手机上了。”就比如他自己刚才不也在用手机听人说书。
“我以前还小的时候，根本没有手机，连电脑都没听说过。”老板继续磕瓜子，眼神怀念，“现在想想，以前都是怎么过来的？”
陆维舟心中一动，他抬起头看向面前坐着的这个中年男人。
老板说：“我这家茶楼是从我爸那继承过来的，听我爸说，我祖上好几代以前到了这西州城，慢慢攒了些钱才开了这家茶楼。以前啊，我这茶楼人来人往的特别热闹，附近的人干完活就会到这叫壶茶坐着唠嗑，那时我家还会请专门的说书先生来。”
“后来我爸走了之后，时代也发展起来了，来的人就越来越少。城里的年轻人都去了大城市，我也跟着去外边闯荡，不过最后还是回来了。”
老板回忆着过往的岁月，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和陌生人聊过这些了。
陆维舟静静听着，阳光逐渐偏移了一点角度，轻轻地触碰到他放在桌上的手。
老板笑了一下，对陆维舟说：“我好久没和人聊过天了，你多担待。”
陆维舟摇摇头，抬手帮老板添了茶，示意自己其实很感兴趣。
老板乐呵呵地嘬了口茶，正要开口说话，楼梯上有脚步声响起，那两位姑娘先后下楼来。
两人都看到了老板和陆维舟坐在窗边喝茶，其中短发的女生拉住朋友的手，期期艾艾地对老板说：“老板，店里卖饮料吗？”
老板见过不少人，看得出两人的意思，毫不在意地扬手：“没事，就拍拍照嘛，不收费的。”
两个女生更加不好意思了，又瞅了瞅他们桌上的花生和瓜子，提议道：“那我们买点花生吧。”
老板推拒了两遍，没想到小女生们明明面皮薄得很，但说什么都要买东西付钱，老板只好站起身去刚才的门后装了一袋子的花生和瓜子给她们，又让她们扫了自己的星号付钱。
两个女生这才放下心来，临走前又看了眼陆维舟，然后嬉笑着跑出茶楼。
老板回到桌子前坐下来，端详了一下陆维舟的脸，摸摸下巴：“小伙子一表人才啊，有对象了没？”
陆维舟：“……没有。”
倒是没料到话题转得这么快。
“长得这么好，对象还真的不好找。”老板点点头，一脸颇为理解的说，“不瞒你说，别看我现在发福了，我年轻时也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帅哥，那叫一个玉树临风、丰神俊朗，我家那婆娘一看到我就对我一见钟情、非我不嫁！”
陆维舟默默地瞟了眼他的小肚子，喝了口茶。
老板说了一会儿，见他没搭话就嘿嘿笑了一下，并没有觉得尴尬，反而开口说：“你要不要上楼看看？”
“赵不惭？”
老板哈哈一乐：“对啊，要我说，写书的作者也挺会挑地方。就楼上靠角落挨着窗的位置，那以前店里都是给关系亲近的人留的。”
老板话说到这里，陆维舟也不好推辞，于是端着茶杯转移阵地。
将他送上楼，老板手机响了起来，同他告了声失陪，就接起电话：“喂，老婆啊……哎呀，我还在店里呢……什么？停电了？唉，你先别动啊，我现在就回去……看电闸？你别去，等我回去看……”
他挂了电话，为难地转头看陆维舟。
陆维舟已经站起了身，楼上的布置和楼下没什么差别，既然店家有事要忙，他很有眼色地说：“我先结账吧，还有些地方没逛完。”
老板连连摇手：“哪有这么赶客的道理。”
他想了想说：“我家就在城里，来去不费多少功夫，这关门上锁也需要点时间，你要不再坐一会儿？”
陆维舟没来得及说什么，老板就俨然下定了决心，还告诉陆维舟想坐多久坐多久，不想待可以随时走，他会让隔壁店的朋友帮忙看店。
说完，老板就攥着手机火急火燎地跑下楼，然后陆维舟就听一阵叮啷作响，他探头从窗户往下一看，就看到老板不知道从哪搬出一辆自行车来，一边上车一边和隔壁的店家交待两句，随后骑上车就远去了，身手矫健得不输一些年轻人。
隔壁店的店家走到大街上，抬头看到陆维舟，笑着对他挥挥手：“客人你尽管坐着，老徐他性格就这样，你需要什么喊我一声就行。”
陆维舟点头致谢，坐回到凳子上，看着桌上的花生、瓜子、茶壶和半杯的茶水，忽然失笑起来。
这古城比他想的有意思多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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