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为谁》轻沉

1、珍珠帘开

　　昏暗的室内，有淡淡的烟草香味。
　　看屋里的装潢摆设，便知主人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莺湖斜靠在床头，微眯着眼。
　　向家。只这两个字代表的便是无人能及的富贵。自是非同一般。
　　莺湖掀了缎被起身，站在镜前审视着自己，惶然而迷惑。
　　眼睛虽大却没有神采，透着疲惫，难掩倔强。没有特色的鼻子，略显苍白的唇。一身水红色的睡袍衬得她肌肤雪白。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腰际，寂然无声。
　　这些年流行卷发、短发，极少有人像她这样还留着如此传统的发式。为此，百乐门的姐妹们没少笑她。她是舞女，服侍男人的女人，也或许，很多人并不把她们当人看。
　　她的容貌算得上乘，即使男人对她的发型不满，也不会过多地计较，因为，她不过是玩乐的工具。
　　莺湖猛地拉开窗帘，阳光狠狠地射进屋来，让她的颤栗无所遁形。
　　向际惟。全中国最有钱有势的男人之一，也是最狠最冷的男人。莺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厚厚的信封，打开，一倒——一叠纸币。勾唇嘲讽地笑，果然不是一般的有钱。
　　把钱装进包里，莺湖坐到妆台前，梳着头发，神思恍惚着，飘到几天前。

　　似乎是三天前，大名鼎鼎的“向先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着她，对领班道：就她了。见向际惟开口，领班哪有不应的理，更何况她也不是什么红牌，招招手便能随他去的。
　　她随他坐上了车，到了他的别苑，一路上，他抽着烟，一眼也没有看她，到了便径自下车。莺湖攥紧了手，即使沦落风尘，她仍是骄傲的，可他，却把她的尊严踩在脚底下。
　　一个女佣把她带到了这个房间，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她躺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他还是没有来。不知又过了多久，她抬头看见他英俊无双的脸。他走到她面前，目光停留在她的长发上。莺湖心里嗤笑，不过又是一个肤浅俗套的男人。
　　然而她错了。他拉她坐在怀里，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发，眼神专注，不可思议地盛满了温柔。莺湖怔怔地看着他因柔情而异常俊美的脸，一时竟痴了。
　　只是，他的眼神渐渐转冷，狂风骤雨从中呼啸而过，她已被他压倒在床上。
　　夜半醒来，他的手抚过她的长发,眼中承载了太多,她,不懂。
　　他却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醒转，只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别人无门可进。
　　这一夜，他没有对她说一句话。

　　之后的两天晚上，她都陪着他。听下人议论，这似乎对一个舞女来说是莫大的荣耀。莺湖不喜不怒,照旧上车、不语、拿钱、离开。
　　如今，她又拎着装满了钱的小包，换了棉布斜襟长旗袍，推门走了出去。
　　偌大的院子没有一个人，像是将她遗忘了似的。
　　慢步走到院门口才见一人匆匆行来，“夏小姐，先生吩咐了，黄昏里会有人接您去向府官邸用餐，到时请务必在公寓候着。”
　　莺湖疑惑的看着他，也不问原因，点了点头，转身去了。走了几步，方回头问道：“向夫人住在官邸？”
　　那人眼中滑过一丝不忍，低头道：“是。”
　　得到答案，莺湖便转身走了，头也不回，仪态万千。

　　回到老旧的公寓，莺湖蹬掉高跟鞋，一下扑在床上，却辗转难眠。索性坐起身来，打算上了妆往百乐门去。陪了三夜又如何，她不过还是舞女。
　　打开门往外走，正碰上璇姐回来。璇姐一见她便叫起来：“哎呀，我可找着你了！怎么那么晚回来，是不是向爷疼得紧？我就说嘛，莺湖你呀，早晚会飞上枝头的……”
　　莺湖打断她热情的话语，“璇姐，找我有事？”
　　“哎呀，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不是我找你，是逸少唤你去呢。你说你，怎么一夜之间就攀上了俩那么大来头的……”璇姐的眼里似乎满是艳羡。
　　莺湖知她非恶意，听得她言微皱了眉，“逸少？”
　　璇姐见她惶惑，也不再戏弄，正了色，“这些个显贵，都不是好伺候的，阿莺你要小心。好在逸少只说要见你，看不出其他的意思。”
　　莺湖冲她宽慰一笑，“璇姐放心，我记下了。”缓了片刻又开口道，“向爷晚上要我去官邸陪饭，不知……”
　　璇姐知她心思，握了她手道：“阿莺莫怕。外界皆传向先生与夫人不和，自夫人落了胎后便分了院子。向爷风流，女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其中不乏名门闺秀，却也不见专宠哪一个，都是玩玩便过了，想是后院里那位不是好欺的主，听说是司令之女，想必手腕不俗。如今向爷也算是宠着你，自是不会由得夫人乱来的。”
　　莺湖轻轻点头，辞了璇姐出来，叫了辆黄包车，一路晃晃悠悠地想着事情，一会儿便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