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途径我的守望》瑞景

1、别后重逢

　　“城市屋檐”是长卫打工所在的咖啡店，这家店位于H市政法大学附近。它掩在杉木群后，不容易被找寻到。前往而来的客人，多是看中这份闹中取静的姿态。

　　彭嘉悦一心想考政法大学，于是拉着朋友到政大找找感觉。没想到走岔了路，碰巧找到了此处。她只觉得满目新绿，呼吸里都充盈着草木的芳香，一下子冲谈了高考前的浮躁。心里甚是喜欢，沿着杉木群走，隐隐约约看到幢法式小洋房一般的建筑，这便是城市屋檐了。当下就决定以后每周都要到这里看书、放松。

　　“打扰一下，您的饮料。一杯焦糖拿铁，一杯柳橙C。”长卫的声音几乎没有音节的起伏。她一手端着托盘，一边面无表情地放下饮料。

　　“好的，谢谢你。”嘉悦略抬起头，习惯性地拨了一下刘海，冲着长卫礼貌地笑笑。

　　这礼节性的一笑，却让长卫的心停跳了半拍。是她？长卫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努力想要将眼前人的面容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做个比较。

　　彭嘉悦仿佛已经习惯被人这样盯着，并不觉得有什么冒犯，只是又微微地笑了一下，复又低头继续埋首于题海。

　　长卫识趣地转身走了，心想：她会是那个“她”吗？

　　长卫专心在脑海中拼凑那张脸。这时，一个店员冒冒失失地跑过来，她一时大意，避之不及。两人撞到一起，杯子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饮料也洒了长卫一身。

　　新人店员脸“唰”得红了，小声局促不安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长卫淡淡地点了下头，便走开了。

　　周围有人指着长卫小声议论：“你看，那人怎么这样啊，撞了人，也不说声道歉，真没素质。”说完，还嫌不泄恨的，朝长卫的背影送去一记卫生眼。

　　嘉悦起身帮着店员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长卫拿了扫帚簸箕过来，见了嘉悦的举动，赶紧出声阻止：“我来。”

　　“没事。”才说着，一块玻璃就划破了嘉悦的手指。“嘶”，突如其来的疼痛，惹得嘉悦皱了一下眉。

　　“你没事吧？”可能长卫自己都没发觉她口吻中浓郁的关切，她着急地蹲下身，查看嘉悦的伤势。还好口子不深，但是挺长的。她转身吩咐店员，口气略有不善：“还杵在那干嘛，去拿ok绷啊。”

　　新人一直木愣愣地站着，直到长卫出声提醒，才想起去取ok绷。不一会，跑来，哆哆嗦嗦地把ok绷递给长卫。

　　“手。”长卫盯着嘉悦仍在流血的手指，淡淡地说。
　　“手？”嘉悦不明其意地重复长卫的话。

　　不等嘉悦反应，长卫直接拉过她受伤的那只手。嘉悦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好像还有点橘子的香味。

　　嘉悦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就这么被一个陌生人握在掌心，微微用力挣开，表示抗议。无奈长卫并不放手，但是也没加重手上的力道。

　　长卫低垂着头，夹在耳后的斜刘海倾泻而下，遮住了她半边的脸。嘉悦刚才一直没留意她的长相，这时才仔细打量她。

　　这个声音平板，表情淡漠的女服务生皮肤非常白皙、五官清秀、眼睛很深邃，黝黑黝黑的，让嘉悦不由想起小时候躺在麦田里看到的星空。

　　正当嘉悦感叹，原来这样的眼睛就是传说中的“黑白分明”啊。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她看。嘉悦心一紧，觉得这一眼，好像就看到自己的心底，赶紧垂下头。

　　“好了。”简短，利落。

　　“好了？”说完，嘉悦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今天自己怎么笨得更猪一样？

　　看着嘉悦一脸的懊恼，长卫笑了，暖暖的笑意融化了她面上千年不变的寒冰。这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和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容维持只了两秒钟，快得让彭嘉悦觉得是不是看错了。

　　长卫又变成了原先的冷面服务生，低头打理着一地的狼藉。

　　彭嘉悦坐回自己的座位，拍拍有些微红的脸。今天是怎么了？反应这么迟钝，还居然被一个女生看到脸红。肯定是做题做得魔障了。低头看着习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嘉悦懊恼地合上习题册，瞪了眼长卫：都是你，害我都没心思看书了。

　　盘点完仓库里库存，长卫抬眼看了下挂钟，五点四十，时间不早她了。走出仓库，交代了新人几件事情，匆匆换回了便服。临走，她忽然想起件事情，又绕到收银台。

　　老板V端着镜子正拿着赫莲娜的睫毛膏，猫在收银台后面，一根一根地刷着睫毛。

　　V从镜子里瞧见了长卫，既不回头，手上的功夫也没停下。了然地问：“怎么，要我把碎掉的茶具费用扣在你的工资里头啊。”

　　镜子里的女孩，上着灰色条纹T恤，套着件墨绿的军式风衣。及肩的头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只是她面无表情，可惜了这张脸，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他打碎的杯子，可是我从意大利带来的versace下午茶组合里的。你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扣的，你可想清楚了？”长卫是这里的老员工，和V有着很深的渊源。V怜她身世，对她多有照顾。也知道她面冷心善，一定是铁了心要替那新人赔着杯子的钱。还是忍不住出口，劝说了两句。

　　长卫不吭声，只是从镜子里看着V。V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扣你半月工资，这事就结了。”心里也同时叹了口气，长卫这脾气半点不讨好，面上待人总是淡淡的，暗地里其实对周围的人都很关心照顾，可谁又知道呢？知道了也不一定领情。

　　听到V这么说，长卫松了一口气。伸手拽了拽V的衣角，轻轻说了句谢谢转身走了。

　　长卫打开店门，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三月的晚风还是有些寒意的，她看了眼手表，六点一刻。她得加快速度，不然家教要迟到了。长卫振作了精神，跨上机车，套上头盔。还未发动，她觉得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翻起面罩，是彭嘉悦。

　　“有什么事情吗？”长卫有点不耐烦地挑了一下眉毛，她最讨厌迟到了。

　　嘉悦被长卫的表情和不耐的语气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口问：“请问你有空吗？”

　　见嘉悦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有点心软，可是想到自己学生的妈妈那副刻薄的样子。长卫心一横，合了面罩：“没空。”便扬长而去。

　　长卫一路上飙车，抄近道。等到了许磊家，还是晚了半小时。

　　打门的便是许妈妈，拿斜眼瞧了瞧长卫：“越来越不得了，上次说你晚到了十分钟，你还不开心了，这次变本加厉了嘛。我们可是足额给你付学费的，你不会下次要迟个一小时才来吧。”

　　长卫被她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也不出口辩解。许磊从房间里迎了出来：“长卫姐姐来啦。妈妈，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长卫姐姐经常超时帮我补习的，我平时有什么问题打电话问她，她都很耐心的。”说着拉着长卫进屋。

　　许妈妈瞪了一眼拆台的儿子，跟进了屋：“拖得晚，那是因为她教学水平的问题，拖得久我还不乐意呢，打扰你休息。”看到儿子将她削好的水果递给长卫时，赶紧伸手抢了过来：“上课了，吃什么吃。要不看在她确实帮你提高了成绩的份上，早换人了。”哼了一声，扭着腰走了。

　　长卫自己租房独住，食宿生活费全靠自己去挣。去年休学了一年打黑工，存了点钱，才得以继续回学校读书。眼下，自己也是高三的学生，高考在即。一是生活所迫，二是自己也确实关心许磊的成绩。所以，每周逢单就得打两份工，咖啡店轮了班立马就得赶过来。

　　2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长卫整理完材料，准备走了。许磊凑到跟前，小声在她耳边问：“姐姐，要高考了吧，想考哪所大学。”

　　长卫吃惊地看着他。她一直称自己是大二的学生，不然哪个家长会愿意让她教高一学生全科呢？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马脚。

　　许磊笑眯眯地解释：“姐姐，别担心，我没有和妈妈说。上次姐姐来家里，从书包里掉出一张月考成绩单。我看了才知道的，姐姐成绩真好。”

　　长卫摸了摸他的头，考什么大学啊？她其实，并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