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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何曾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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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抱歉,没伤到你吧?有没有弄坏你什么东西?我可以赔的!”树尔忙不迭的道歉,之前一块疯的几个小鬼头猫在巷口观察形势,也不忘嘿嘿的取消这个怪怪姨。
“姑娘不必过于担心,倒没有什么损毁,不过拙荆与犬子正休息,被惊到了。”青衣的书生看起来不过与树尔一般年纪,原来已经有家有室了。
“啊!太过意不去了,这样吧,我方便进去和他们道个歉吗?要是不介意的话。”树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青年面前总有种小时候做坏事被母亲发现的感觉,惶恐而惭愧。
“道歉就不用了,也不早了,姑娘不必如此上心,不是什么大事,姑娘犯的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在下不过出来看看究竟,现下就进去说明便没事了。”这青年说起话来斯文有礼,恭倨有度,让人心生敬意却不失亲近,“夜色深沉,姑娘也别在外多逗留了,早些回去罢。”
“那下次有机会再来叨扰,今次真是得罪了,告辞。”树尔微一倾身行礼后,走出了小巷,身后的小门也关上了。
“喂,先生怎么说啊?”“夫子没有生气吧?应该是,夫子脾气最好了。”“你见到师娘什么样没?”还没离去的两三个小男孩见树尔出来,又都围上来不住打听,看样子,被树尔“放了一炮”的这家主人,那青衣的青年是这里的一个私塾教书先生,难怪风度气质颇有些文人样。
“树尔,没关系吧?”路瑕也抱着小悦,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刚才,我去道歉的时候你去哪了?事情过了你才出来装好人!哼!”树尔咬着牙斜路瑕一眼,“没有事,人家很好说话,不像某些没义气的家伙。”
“呵呵。树尔,你骂人的功夫可进步不少呢!”路瑕也不生气,继续笑着接话茬。
树尔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当做回答。
“好啦好啦,颐君他们估计都走远了,快跟上去吧,小心他们把酬金给独吞咯——”路瑕正开着玩笑,“啪—啪—”,一双嫩嫩白白肉呼呼的小手狠狠拍上他的脸,小悦撅着嘴,不满地开始揪路瑕才蓄不久的一点胡须,还一边嘟囔着:“路叔,坏银,坏银!”
“好了好了,小悦别理你没正经的路叔,就那么点胡子,待会给你揪的像是癞痢发到下巴上了,才好看呢!呵呵!”树尔乐得看好戏,也不忘来点风凉话给这冬夜里再添点寒气。
“杨树尔,你还真是记仇!”路瑕无奈地说。
回到驿站里,树尔刚好迎上前来送邀帖的家人,今日在郡守府的表演有多精彩,看看这会就来了的邀帖有多少就知道了。
“刘员外七十大寿……陆老板纳妾大喜……肖千总公子百日宴……只有这些吗?”树尔靠在桌檐,一张张翻看这些邀帖,“诶,这张有点意思,‘花冠竞艺’……好像是什么本地办的挺大的一个伶伎艺师之间的评竞,邀请咱们当客席并表演。”
“恩,听起来要有趣多了。”路瑕伸着懒腰搭腔。
树尔却故意没有理睬他,转而问颐君夫妻俩:“你们说呢?有兴趣吗?”
“倒也不坏。”颐君看看笑着继续收琴的碧歌,答道。
“就是不反对咯,那就这个了!‘花冠竞艺’!”树尔拿着那张有些花哨的请帖,笑咪咪的摇摇头摆摆手,却又好像发现了什么,“诶,这张帖子怎么只有个名字啊?碧歌,你看。”
碧歌接过树尔递过来的那张暗红色墨印细纹花枝的请帖,上面果然不像其它,只有孤零零的一行字:“此方安绪敬拜,特请诸位择时莅临,一振视听,再拜。”
“很特别嘛,安绪,安绪?”树尔念叨着这个名字,“怎么总觉得耳熟呢?你们有听过这个人吗?”
“安绪?没有。”颐君和碧歌都表示不认识这个人。
“我是在哪里听过这个人呢?”树尔搓搓有点冻红了的指尖,仍是不住的想着。
“先暖暖手吧,冻坏了能赚钱的手,以后就只能碧歌一个人弹了。呵呵,那可欢迎你加入我的闲人队伍!”路瑕嬉皮笑脸的拿来了手炉,一把塞到树尔怀里,嘴里还不忘开开玩笑。
“算了,管他是谁都没关系。”树尔根本没睬路瑕,自顾自的说着,“诶,这人也是‘花冠竞艺’的评判呢,那明天就能看看是什么人了。”
“越来越不正常了……”路瑕一边走向房门口回自己房间,一边嘴里嘀咕着,“……也越来越老——啊!”一个枕头飞了过去,正中他的后脑勺。
次日,在此方正城的中心,利德市街口,傍着飞霞楼的二楼雅席,搭建了个台架,悬挂上巨大的条幅,上书“花冠竞艺”。架台脚边放着不少各教坊艺楼和官衙送来的贺篮,飞霞楼的大掌柜,人称“笑八方”的肖方带着下边人站在门口,迎接来观赛的宾客和或重金或托人费人情请来的评判嘉宾。这比赛在不少人的出资出力费心宣传下,已经哄成了附近几个郡县的一个大活动,早早的就来了众多的看客,有不少还是从较远的地方特意赶来的,想来他们也不会落兴而归。今日来参赛的,都是远近成名已久或正当兴盛的名伶善才,评判们更是一群声名在外的名宿大师。不仅如此,特别被邀请来观赛的嘉宾也都不一般,就连在职的卸任的官老爷们也来了不少。
树尔一行乘飞霞楼派来的宽大马车也提早到了赛场,此方的一大地标——飞霞楼,据说这曾有仙子从此处飞升的仙迹。
“这几位一定是‘流火’吧?”肖方顶着张可以称得上是“灿烂”的笑脸迎了上来,“多谢能赏脸出席,来来来,这边请。”
宽大高阔的天井里搭好了表演台,评判席上放着几个铭牌,树尔匆匆瞟了几眼,果然有那个叫安绪的。
被引着来到二楼雅席,郡守大人李释已经在席了,树尔领着几人上前行礼道福。
“诸位也到了,先请入座吧,不必过于拘礼了。”
树尔几人在后排坐下,小声的谈笑着。
过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楼下终于有了动静。肖方和几个看上去也是掌柜老板模样的人站上正中的台子,大声说了些什么,可惜坐在二楼的树尔实在是没听清,偷偷看周围的人,居然都是一副了然的样子。树尔不禁奇了,自己的听力因为学习音乐练习乐器的关系,一直在身边人中称得上好的,怎么在这里差这么多吗?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树尔把身子凑向身侧的碧歌,小声问:“碧歌,你都听见他们说什么了?”
“大概听清了吧,这里大了点,有些字没听见。”碧歌歪过头回道。
“……”树尔撇撇嘴,回身坐正,“看来要是没有被‘污染’,我的听力可以赶上顺风耳了……”树尔无声的“嘀咕”。
接着,应该是在介绍评判,下边和周围响起一阵阵的掌声,下面的评判席上也有人次第起身示意。树尔把身子直起来,向前探探身,想看看那个叫安绪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自己到底是不是认识。
“是他?”树尔没注意地轻呼出口,前排的李释和几位大人都不禁回头看她,周围的人也都扭过头来,树尔忙点头致歉。
“怎么,见到谁了?”碧歌小声问。
“昨天见过的人,就是那个‘安绪’。”
“就是那个公子样的吗?”
“对,昨天我把二踢脚射到他家后院了。”
“……”树尔狠狠瞪了一眼正努力憋笑的碧歌和路瑕。
颐君却突然开口了:“啊,我想起来这个安绪是什么人了。”
其他三人都看向他,树尔看看周围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后,才小声问:“什么人?你认识他?”
“听家父提到过,他年轻时四处游历曾在夔国结识了一个奇人,他在夔地大大有名,人称‘龙策’,巫医星算卜相兵法无一不精,特别是在领军打仗方面的才能,据说他和胤世宗师出同门……”
颐君后面的话对树尔来说都淡了。胤世宗,树尔的眼前好像又见到了那个总是微微笑着的清隽中年男子,眼里的哀伤掩在他雄图伟业的光芒下,然后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他,样子渐渐模糊了的他,只剩下那双棕色泛着点点金光的眼眸,似阖未闭的轻轻盯着她,像是情人的手臂松松揽在腰间,带来酥酥的酸麻……
“你在想什么?”问话的是路瑕。树尔抬眼看他,路瑕的脸上微有怒意。
“没有,就是走神了。”树尔故意不再看路瑕,因为她不敢,不敢看路瑕那种带着怒气的眼神,像是在提醒着她——你又想起来了,你又后悔了吗?你在后悔你自己的决定吗?你想找回你亲手放弃的另一种生活吗?你……
“不要太逼自己了。”路瑕的声音难得的正经而温柔,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树尔肩头,“忘不了的话,就别忘了。”
“……”树尔低头没有答话,双手轻轻握在一起,“忘与不忘,什么时候又是自己能决定的了。”说完这句,树尔浅笑着扬起头看向路瑕,直面他关怀的眼神。
“这就对了,不逞强的杨树尔,我可不认识。”路瑕也绽出微笑。
“……”碧歌握住树尔的手,捏了捏,笑着说,“下边节目还不糟,别顾着瞎聊,看看吧。”
树尔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挺幸福的。
前排的李释似乎也被下面台上的表演吸引着,一直挂着笑意。
“接下来由各位评判商议一下今日的赛果,这段时间里,大家能有幸欣赏到大名鼎鼎的‘流火’的表演……”
“碧歌,该咱们了。”树尔和碧歌起身致意后,跟着领路的小僮下楼去准备。
在表演台后的妆台前,碧歌一边理衣服一边问:“这次表演什么呢?”
树尔歪头想了一会后说:“我突然想听《看穿》了,还记得怎么弹吗?”
“自然。”碧歌把她的琉璃琵琶从琴套中取出,细细调了,“这首不会太淡了吗?”
“淡?淡才好呢,刚才那么多表演,大家都饱了,该来点浅浅淡淡的放松一下了啊,对吧?”树尔系好腰上的丝带,笑着说。
“那姐姐还是自己弹吧,反正这曲也没有编舞。”
“没关系,还是你来弹吧,我随便跳跳。”
“那好吧。要借什么吗?”
“我去找她们借副水袖,即刻就回。”
树尔向之前表演的舞姬借来水袖,却不穿上,而是搭在臂上,垂在身侧。
“碧娘,木姑娘,你们可准备好了?”有人来催了。
“行了,这就上去。”树尔拉着碧歌上前答道。
“好嘞,这边请。”来人引着树尔二人往台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