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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帝王的爱情 ...

  •   树尔害怕改变,却又渴望着生活里出现一些不一样。
      离开的想法渐渐战胜了其它,浮了上来。但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是伴随着死亡而来。

      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干寒许多。大胤朝上下也是愁云惨淡。
      大胤皇帝从入冬时感染风寒后便一直不见好转,反倒是又添了体虚咳血的症状,而楚地恰遇上了百年难遇的雪灾,政务逼人,本就身体不甚壮硕的皇帝未进腊月便已卧病在床,不能正常理事了。
      金步日被急召回京。
      “不一起去吗?”树尔不死心的再一次问金步日,“父皇会很高兴见到你去探问的。”
      “反正我去也不会有什么帮助。”金步日的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
      “又耍别扭!”树尔横一眼这个总是不知道表达感情的家伙,又不是没看到他每天拉着御医们问长问短的。
      披着玄色狐裘的英俊青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妻子愣呼呼的准备不加雪衣就出门进宫的时候,静静上前拉住,略霸道的给她系上披风的颈带。
      面对这样的他,树尔笑着叹了口气。

      时间过得飞快,当白雪渐渐消融,不再被覆压的枝头重又有了点点翠绿,阳光的暖意泽惠到每一个人,却大概永远也不能再呵护一个它曾经的孩子,金硕,太祖所封平郡王,大胤朝最传奇的皇帝,地上的“修罗战神”,最后,也回到最初,金步日的父亲,没能再看见今年春天的品蓝花盛开在未央宫的情形……
      举国带孝。
      金步日即将结束他二十年的太子生涯,成为大胤朝第七位皇帝。“我要当皇后?”想想都觉得恐怖,树尔坐在窗前发呆。院子里,身着丧服的侍女们忙碌地来去穿梭。
      “殿下回来了。”听到声音,树尔探出头向院门望去,金步日若有所思的走进来。
      “金步日?”树尔走出房门,到廊上迎他,“太子?”
      金步日毫无反应,径直向马场走去。
      “这是怎么了?”树尔问跟在后面,一脸愁容的张胜求。
      “今日早间闵皇贵妃差人来请太子殿下去了德平宫,直到一个时辰之前才出来,太子爷没让奴才们跟着,只是一出来就已经是这样了,没句话下来,谁也不搭理啊。”张胜求小声地回话。
      “……我去看看吧。”树尔也担心起来,“大家今天都辛苦了,事情差不多就去休息吧。”没让人跟着,树尔自己快步往马场赶去。

      棕色的高头大马绕着马场狂奔,马上的人却像是全不知晓一般,茫茫然双手微拢,双脚也只在镫子旁垂晃着,如风的速度里,一身白衣的金步日晃动着,像是随时就要飘然而去。
      “笨蛋!你不要命了吗!”树尔觉得血一下子冲上头顶,脚下都开始不稳了,“金步日你这个混蛋!你疯了吗!赶快停马给我下来!”
      马上的人充耳不闻。
      “呀!别装蒜了!听见没有——赶快停下来!”树尔在围栏外追喊着,却是一点用也没有,正慌乱无措,马厩里一声嘶鸣——“大白!”——树尔给萧未欢送的那匹幼马取了名字。
      “大白,快点!”树尔一个呼哨,大白一阵跳跃,欢跳着奔来,树尔翻身上马,“去!赶上它!”
      大白一扬前蹄,追向前面不远处的棕马,不一会就两骑齐头了。
      “金步日!你快给我听下来!”树尔对着右侧触手可及的男人大吼,他却还是没有反应,心一横,身子向右倒去,手去拉他的缰绳。却不想,靠得太近的两匹马终是碰到了,金步日那匹棕马受了惊,奋得扬起,失去重心的树尔向后仰倒,大白长声嘶鸣。“这次恐怕得挂彩了。”倒下去的时候,树尔只想到了这个。
      所幸有人清醒的时机掌握的让人抓狂,金步日右手猛地拉缰,左手一抄,将树尔稳稳接住。
      两人下了马来,还没站定:“你脑子坏掉了吗!这么大人了还使性子给谁看啊!玩命很有趣吗!”树尔气得不行,什么礼数尊卑统统忘得一干二净,“皇上才大行,你也要跟着去是吗!我怎么今天才看出你是个这么没脑子的混蛋呢!”树尔骂着骂着,眼泪像是下雨一样拼命地留出来,只好把扬着的头低下来。下一秒,她便置身于一个莫名熟悉的怀抱里了,没有了繁复耀眼的绣纹,干净柔软的白布让树尔感到亲切,金步日身上还是有那种特别的香气。
      “别哭了。”金步日轻轻拍拍树尔的背,下巴靠到她的额角,声音闷闷的在头顶震着。
      不是来安慰他的吗,怎么变成被他安慰了?树尔平复了心神,只觉得背上痒痒的,脸上也像发烧一样热,现在应该已经很红了吧。偷偷抬眼去看他,完美的线条,漂亮的棕色眼睛里有层润润的雾气,比平常看来温和了些,脸颊明显又瘦了些。树尔不自觉地抚上他的额头,在那里,曾经让她迷眩的光彩有些暗淡了,让人心疼,却也给了她勇气去靠近:“你,这是怎么了?”
      金步日低下头,看怀里这个嫁给自己一年多了的太子妃,圆圆的眼睛里还蓄着泪,扬着头,夕阳金橘色的光勾勒出小巧细致的下巴线条,一颗泪珠就要滑落至唇边。说不上是为什么,他就这么做了,渐渐低下身子,轻轻吻去那一颗晶莹,却惊得树尔又流下两颗残泪来。
      “怎么,你这算是在邀请我吗?”金步日幽幽地问。
      树尔的脸腾地红到了脖子根:“是才怪!”忙一把推开金步日,可一见到他难得的憔悴模样,手上又不忍多加劲道了。
      “贵妃娘娘找你去,说什么了吗?”树尔小心翼翼的问。
      “……”金步日走出马场,捡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这边,树尔也只好跟了过去。
      “可以说给我听吗?”树尔也坐了下来。
      看着眼前疏疏淡淡的春日暮景,金步日开始讲述他所听来的这个故事,一个很普通的故事。
      也是这样一个早春的日子里,平王府迎来了女主人,比年仅十五的平王还小了三岁的小姑娘,出落得灵气逼人,博文多才却不失少年人的纯真活泼,淡金色的瞳是身份血统的象征,这是千年前陆地上唯一的政权大盛王朝皇族的特征。彼时的平王夫妇俩还都只是少年,多数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一对兄妹。
      “秀儿,你眼睛珠的颜色真好看!”金硕出生时未足月,生母凉姬月中感染死去,是以生来体虚气弱,早春里最是易受寒,教养嬷嬷都不让出到院子里玩耍。所以平日里,金硕就在书房里临临帖子,画两支丫鬟折来的春桃。看着身侧托腮嘟嘴生闷气的王妃,金硕愣愣的说了这么句蠢话。
      “傻瓜啊!”小字叫秀儿的平王妃白了他一眼,“你呀,身子这么弱,害我也只能窝在房里,闷也闷死我了!”
      秀儿气呼呼的夺下金硕手里的笔:“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习武!强身健体!”
      秀儿自小被送到剑击大师佑奎处习武,本来一心想着出师以后能闯荡江湖,当个女侠,成就一番,却不想还没能学成屠龙技,便被家人送上了花轿,成了深深王府庭院里的宫装少妇。
      “嘿——哈!”金硕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辛苦练武,心里早就倾心自己的这个灵秀的王妃妹妹,每日能听到她或夸或骂,都让他满心欢喜。
      “真笨!”秀儿对这个有些些傻愣愣容易害羞的少年王爷总是毫无办法,一想发脾气,就会迎上他鹿一般的眼神,让人完全狠不下心。
      情窦初开的平王夫妇,朝夕相对、耳鬓厮磨地共同度过了一段清新美好的日子。
      几年后,便爆发了那场叛乱,平王携王妃披挂上阵,为国家振臂一呼。平王妃束起一把青丝,穿上盔甲,率领一支铁血奇兵,总是在大军主力在正面与敌拼杀时,不知何时绕到了敌军后方、侧翼或是任何没想到的地方,以迅雷之势把措手不及的敌人歼灭。美丽的容颜沾染上血污,却掩不去她惊世的风采,反添了几分豪情。
      平王和王妃的感情融在互相的血液里,那是厮杀时一个穿越刀光剑影的眼神,那是陷入险境时一跃而出的动人身影,那是衣不解带时一个短暂而坚定的拥抱,温暖会透过染血的冰冷盔甲传到另一颗心里。
      后世史家多认为,是秀端皇后成就了武功卓绝的胤世宗金硕,但又何尝不是世宗深沉浓郁的感情使得小女儿家的秀儿不再只是秀儿,伴着她一生的爱人,一步步走上她从未在意过的后位,成为大胤朝最具盛名的一位皇后。
      十年的相守没有什么能取代,秀儿有了身孕,这是世宗第一个孩子,虽然为了种种原因,出云宫里也有了其他姹紫嫣红、莺莺燕燕,但是第一个怀上龙裔的只会是皇后,也只能是皇后。皇帝从不曾将爱分到其他人处,从始至终不能失去不会忘记的,只有未央宫里那在他眼中十年未变的秀儿。
      谁又知道,孩子的降生却要夺去他一生的光明所在,他甚至给御医们跪下了,求他们一定留下她,他根本无法想象那双清亮的淡金色眼眸在眼前黯淡的样子。
      可惜,佳人终逝,秀儿在见到儿子第一面后便含泪离去。世宗在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侯产后,又守着秀儿的灵体,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直到失去意识而倒下。
      心死的帝王,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连儿子的哭声也不能让他醒来,闵贵妃那时还是闵婕妤,静静地端来了汤水,走到世宗床边:“陛下,秀儿告诉您的话,您还记得吗?”
      “……”
      “她说,希望笨蛋能好好的活下去,照顾好她的孩子还有这片他们共同守护的土地。皇上您还记得吗?”
      “…………呜呜……呜……啊……啊……呜……”二十五岁的帝王,像个孩子般无助的哭起来,可大哭一场之后,他爬起来,一口气喝下那碗汤,先去看了看儿子,再换上了朝服,走向正殿,还有太多事在等着他啊……

      秀儿走了,她留下的血脉有着酷似她的脸,性格也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每当想要好好和儿子说说话的时候,就会在他身上看见秀儿的样子,心便生生的疼。从来不曾也不能为他过次寿辰,因为那一天,他会独自走进未央宫,那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只是少了主人。冗长的夜,站在秀儿曾经住过的地方,嗅着空气里秀儿的味道,让孤寂的帝王产生一种美好的错觉——她还在,还会对他咧开嘴笑,跳起来扣他个爆栗,会一边骂他笨,一边为他出主意,会给沮丧的他一个有力的拥抱,会用严厉的语气命令他多吃一点饭,又一下羞红了脸说:“长壮一点才抱得动我啊……”会……会永远站在他的身侧……
      知道儿子对自己有许多不满,可那些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爱着儿子却又怕见到他,甚至曾经想过,如果没有他,秀儿也就不用死了。过了又骂自己太糊涂,那是他和秀儿的孩子啊,唯一的孩子啊,他的身上流着的是他和秀儿共同的血液……
      相思催人老,不到四十的世宗已仿如风烛残年,这思念太长太痛,已经把他折磨得失了力气,看到儿子有了位极好的妻子,既喜又忧,因为他明白,皇宫绝对不是一个美好的地方,没爱上还好,一旦爱上了,这里就是扼杀爱的牢笼。
      病了,倦了,厌了,就这么去吧!世宗命人将他扶到门边,看向天空中一朵孤云,微笑着长长出了口气:“秀儿啊,你还在等我啊?我实在是想你了……”在他的眼里,半空中出现的白衣女子,一如多年前的样子,鼓着腮帮子不愿正眼看他,手却伸了过来:“喂,笨蛋,快点啊……”
      离去对于他来说,毫无痛苦,只剩下了轻松解脱……情深不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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