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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9 ...

  •   自从萧寻被阴太岁抓过,萧知行对她又多留了一层心:修行之人少不得要和妖魔邪祟打交道,其他弟子还好,她是个不能修法术的,万一将来又遇到此类险情,他不能及时相救,也该让她有个能自保的法子。

      萧寻接连几日见他都在削一柄桃木剑,不解其意,问了以后才知道是为自己准备的。萧知行道:“桃木本就有避邪功效,等我削成剑,施以法术,你随身携带,便有反击之力了。”

      萧寻无法修炼法术,萧知行一直传授她剑术,她聪慧过人,进步神速,萧知行也是适时为她制一件趁手的兵器。

      小雪落户罗浮宫,俨然成了凌虚一脉的宝贝,不少弟子借着探讨或借物的名号时常来串门,其实就为了多看它一眼,幸运的还能摸一摸。次数多了陈淑君有些不乐意,心疼地说:“这个摸一把,那个摸一把,小雪的毛都被薅掉了不少。”谁再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想趁机亲密接触小雪,她便第一个跳出来严令禁止。

      转眼间又到了六年一次的白藏盛会,罗浮宫按例是要参加的。白藏盛会是各宗各派探讨仙法、品藻弟子、鉴赏宝器的宴会,每次在秋季举行,因为秋于五色为白,序属归藏,故名白藏盛会。

      上一届举办时萧寻入门不久,年岁尚小,不宜出远门,萧知行没有带她赴宴,此次得到消息后,萧寻忙不迭地去问他:“师父,这次我年纪够了,可以随你去赴宴吧?”

      萧知行呵呵一笑:“为师没有忘记你,你和星饶都去。”

      临行的清晨,秋高气爽,凌虚一脉除了萧寻都在白鹤边等候,萧知行道:“莫不是睡过头?”

      陆星饶在一旁道:“她今天起得可早了,昨夜兴奋得折腾了半夜,还那么有精神,兴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片刻后,萧寻背着小包袱气喘吁吁地赶来,小雪悠哉地趴在她肩上。萧知行嗔怪道:“你若再来晚一些,我们便不等你先行走了。”

      萧寻解释道:“我找小雪去了。”

      萧知行笑道:“这孩子,自从捡了这只灵兽,片刻也不肯离身,比什么都宝贝。”

      白鹤振翼腾空,身形大了数倍,萧知行广袖挥洒,弟子们都觉得有大力将自己托起,稳稳坐上鹤背。

      此次出行,除了随云子,师父们都驾仙鹤运载弟子们。五师叔随云子无酒不欢,随身携带一只酒葫芦,便以此为飞舟。他性格惫懒,最怕麻烦,只收了两名弟子,一脉相承的随性懒散,其他同门颇为好奇地看着他们,他们熟视无睹,专心做自己的事。

      鹤群翱翔于云雾之间,萧寻伸手去摸,并不是想象中棉花一样绵柔的触感,空空的、凉凉的、潮潮的,让人疑心其实什么也没碰到。她仰头望太阳,那颗金灿灿的珠子比在地上看时稍大一些,似乎轻易可以摘下来。俯首望去,斑斓的画卷连绵无穷,碧蓝的是水,金色的是稻田,灰褐色的是山,斑驳而不均匀的大概是城镇,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当真只是沧海一粟。

      途中仙鹤休息了两次,飞行了一上午,萧寻远远地看见黛青山脊连绵,又有轩峻建筑屹立,烟霞散彩,日月摇光,没有人告知也知快到毓秀宗了。她还是头回离罗浮宫这么远,心中喜悦,拉着陆星饶交谈。

      鹤群趋近孟盈山,这时距离短了,萧寻能看见山上的苍松秀柏,郁郁葱葱,其中偶有猿猴嬉戏纵跃,仙鹤振翅扇动的气流穿过山林,引发阵阵涛声。绿浪起伏,山路间隐隐可见异兽和人的身影,想来也是来赴宴的各派俊杰。

      毓秀宗踞孟盈山而立,山上多出火珠晶石并奇花异草,创派祖师又出自豪富之家,财力甚为可观,紫格青台,绮错相连,蔚为气派,后面还有一道长虹横过,犹如卧龙,白云浮玉,香烟飘飘,一望即知是仙门福地。毓秀宗也是享有盛誉的仙门,论名气比罗浮宫稍逊一筹,但华美堂皇却是胜过罗浮宫许多。

      年轻弟子们口中称赞不已,少年人对于未见过的东西总是抱有新鲜的兴趣,但他们长年修行,以心齐物,倒也并未因此便觉得自家门派有任何短缺。

      大师伯臧守静一声长啸,鹤群俯身滑翔,敛翼降落,众人缓缓履地。早有认识罗浮七子的毓秀宗弟子垂首侍立,恭敬道:“恭迎罗浮宫诸位仙长惠临。”

      臧守静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请柬递与该弟子。其实以他的身份名望,便是不出示请柬也无甚关系,但罗浮宫内对弟子慈爱开明,对外持重守礼,凡事都循礼而为。

      众人面前两座陡峭山壁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方才在空中看还没觉得有什么稀奇,落地了才知起高耸巍峨。两山之间是上行的台阶,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工时间才打磨得这么整齐。台阶下有二十来位白衣青带的弟子在招呼来宾,便是仙禽异兽也有弟子专门照顾,可见毓秀宗对此次白藏会十分重视,生怕招待不周。

      前后也有不少各派人士到来,有认识的便互相寒暄。罗浮宫是数一数二的大宗,很引人注目,不断有同道上前问候,交谈过后,众人由数名弟子引路上行。

      道旁绿竹猗猗,草木繁茂,绿意盎然,细听会捕捉到叮咚的泉声,清风徐拂,将阵阵清凉柔润的花草捎来,吸入肺腑中妙不可言,顿觉心旷神怡,俗世杂念全消,常年浸润在此,便是无意修行,对于身心也大有裨益。难怪祖师们开宗立派,都要多番探寻找个好地方作为基址。

      绕过一个弯,山壁不见,视线便开阔起来,可见孟盈山从头至脚都被莽莽碧林覆盖,还有流泉飞瀑,白练似的的挂在山壁上,远远的也听见轰鸣声。毓秀宗的弟子一面引路一面给宾客们介绍奇景名古迹,众人一路走一路聆听,倒也不觉劳累。

      孟盈山中有一道峡谷,宽跃三十来丈,中间一座白玉砌的桥,便是之前萧寻在鹤背上瞧见的。峡谷极深,俯身下探令人有头晕目眩之感,谷中寒波荡漾,水色湛碧,相隔甚远,面上也能感受到一股冰冷之气。萧寻对陆星饶道:“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便是不淹死也得冻死。”陆星饶笑道:“你真是,好端端地过桥,你偏想掉下去怎么样。”

      有毓秀宗的弟子听见他俩谈话,笑道:“两位小友是第一次来吧?放心,便是不慎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陆星饶奇怪道:“这话怎么说?”

      那名弟子指着寒波道:“你瞧,那是不是有道影子?”

      陆星饶与萧寻闻言立刻趴在阑干上自己看,果然有一处深色的影子,他们起先还以为是树木的倒影,现在才知道内有隐情。其他人都不是第一次来,早就知道此事,不以为奇,但看两个小孩兴致勃勃,便停下来等他们。

      那名弟子笑道:“那是敝宗的镇山神兽,无支祁。”

      “哦哦?”陆星饶博览群书,记忆力超群,对方一提及便记起,颇为激动地问,“是上古奇妖无支祁吗?它是不是形若猿猴,金目雪牙,轻利倏忽?我还听说它的头颈长达百尺,力气超过九头大象……”他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倒叫那名弟子一时答不上话。

      萧寻轻轻拉他的衣袖,提醒:“你一直问人家怎么回答?”陆星饶这才闭嘴。

      那名弟子笑道:“无事,看来这位小友阅览典籍甚多。这些记载大部分属实,但也有夸张之处,形容猿猴,金目雪牙是真的,力气也确实极大,不过头颈倒没有百尺那么长。它长期幽居水下,每隔一旬才出来透气,两位多盘桓数日,便能见识其真面目了。”

      萧寻问:“我听说这妖怪颇有神通,能够兴风作浪,引发水灾,而且善于腾踔疾奔,难以捉拿,为何会出现在这深水中,还如此安静?”

      那名弟子笑道:“这全赖敝宗第二位掌门玄度祖师了,当年无支祁在桑河作乱,祖师经过,将其制服,用古铁链锁在此处,加以驯化,反成了护持敝宗的能手。以前确实有弟子贪玩掉下,被无支祁援救。”

      萧寻心想:从前作乱时是妖怪,如今被驯化反而成了神兽,那么到底是妖怪还是神兽呢?正思索着,下面忽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哐当声和铃声,低头一望,有一个巨大的东西探出水面,群鱼乱窜,停歇在山谷中的鸟也急忙振翅飞走。

      毓秀宗的弟子都惊叹道:“咦,它今日怎么出来了?”

      无支祁的外形确实和猿猴类似,但身躯是猿猴的数百倍,舒展开来,连深邃峡谷都显得逼仄。它四肢颈脖被铁锁束缚,鼻穿金铃,一旦有举措,动静特别大。它的躯体是青色,头是白色,毛发杂乱,水濡不湿,摇摇头,水滴乱飞。无支祁张目望桥上众人,瞳色赤金,光彩若电,邪气之中又有一丝凛然。

      萧寻觉得有意思,举手挥了挥,同它打招呼。无支祁凝视她,双眸中有异样光芒,居然躬身屈膝,双手作揖,拜了几拜,口中吟哦,神态甚为恭敬。萧寻本来没指望它回应自己,不想它如此礼貌,喜出望外,又兴奋地举手猛挥。陆星饶以为这样就可以引起无支祁注意,也效仿打招呼,叫道:“嘿,无兄!”然而无支祁并不看他,还是只拜萧寻。陆星饶碰了个没趣,讪讪放下手。

      毓秀宗的弟子心中都十分惊异:无支祁性情倨傲,据说这么多年也只有对玄度祖师毕恭毕敬过,今日怎么会突然向一个小女孩行如此大礼?难道是看她太过开心,也被感染了吗?

      其他宗派的道长们也有些吃惊,有人对萧知行笑道:“道兄,你这位小徒弟看来很有些不凡啊。”

      无支祁冲萧寻行过礼后重新潜入水中,萧寻眼巴巴地看着它消失,回头对一直给自己介绍的那名毓秀宗弟子道:“它真好玩。”陆星饶冷哼:“那家伙重女轻男。”

      那名弟子虽然觉得惊奇,可是毕竟也没有什么反常的事发生,笑了笑,让众人过桥。

      萧寻想起方才心中的疑惑,快步追上萧知行,问出那个问题。

      萧知行似乎很惊讶:“寻儿,如何想到这个问题?”

      “就是突然想到啊。师父,就像水在天上是雨,到了地上就变成了湖,若是再大些就变成了江或者海,可是水难道不就是水吗?更进一步地问,水到底又是什么东西呢?我们认识到的水就是水的本身吗?”

      萧知行笑道:“哈哈哈,好问题,好问题。寻儿,我同你讲个故事……”几个弟子一听讲故事,都围了上来,兴高采烈地凑热闹:“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萧知行微哂,曼声道:“当年崇明子祖师在琢光山上悟道,究极神理,人天宗仰,有外道嫉妒他的名声,上山与祖师辩道,想挫挫他的锐气,从名开始发难,问:‘你叫什么名字?’祖师答:‘名叫天。’外道问:‘天是谁?’祖师答;‘天是我。’外道问:‘我是谁?’祖师答;‘我是狗。’外道问:‘狗是谁?’祖师答;‘狗是你。’外道问:‘你是谁?’祖师答;‘你是天。’外道问:‘天是谁?’祖师答:‘天是我。’外道问:‘我是谁?’祖师答;‘我是狗。’外道问:‘狗是谁?’祖师答;‘狗是你。’外道问:‘你是谁?’祖师答;‘你是天。’如是循环,外道才领悟……”众弟子听了这绕口令般的故事,一个个神色古怪,愣愣怔怔。萧知行笑问:“懂了吗?”萧寻没有答话,寇云问:“师父,祖师骂对方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自己都骂?”萧知行问:“如何骂了?”“那个人问祖师‘我是谁’,祖师居然答‘我是狗’?”寇云见师父似笑非笑的神色,声音变得犹豫低微,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萧寻讷讷道:“师父,我没懂……”岂止是没懂,听罢脑袋里简直被塞了一团浆糊。其他人也和她差不多,普遍在怀疑自己的听觉和智商。

      萧知行看着弟子们懵懂的模样,并没有露出失望或者气恼的表情,微微笑道:“都还未悟啊。”说罢一挥广袖,大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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