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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近水楼台,却失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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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道路,秦慕朝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遍。有些特别熟悉的路上,哪里铺的石子晴天是灰色,雨天是青色他都知道。但很久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注意过这些。他的注意力只在课业、朝政、父皇和母后的嘱托,展氏一族的压力。
甚至在去南越春秋宴之前,只有秦慕淮的捣蛋是他唯一从枯燥的太子生活中找到一点乐趣的时候。甚至只有那个时候,他才会是一个有喜怒的人——尽管在秦慕淮眼里依然是刻板、阴鸷的。但那已经是秦慕朝能表现出来最多情绪的时候了。
真正注意到高高宫墙包围着,仿佛硕大监狱的这个地方还有其他趣味,是因为八年前几国质子齐聚永盛的时候。
秦慕朝在后来的生命历程中,每每想到那一年,依然感觉是自己生命中拥有完全不同色彩的一年。那年,他不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居于东宫,他身边有了甄绍钧、凑数的陈升,还有肖蒙楚。
御花园的百花年年开放,肖蒙楚来之前秦慕朝已经经历过二十个春秋,却从来没注意过御花园里的花竟然有那么多名字,有那么多的色彩和香气。
“一片白色仿佛下了雪一般,太子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远远地就有香味飘来,我就是循着香味过去的……”
秦慕淮看着御花园墙角一隅,已经过了花期,跟四周郁郁葱葱绿色分不出来的枝丫。是肖蒙楚那次说了之后,他才注意到,这一丛丛不起眼的植物,竟然能开出那么香味浓郁又美丽的花来。
转过熟悉的小径,御花园湖泊豁然开朗地出现在眼前。思绪沉浸,仿佛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湖边,兴奋地伸着手。
“这么多水鸟,比南越宫中多好多。甄哥哥你看,那只身上的花纹,好像工笔描绘一般。”肖蒙楚兴奋的时候才会露出十四岁少年应该有的,孩子一般的神情。对于秦慕朝他一直都克己守礼的,但会抓着甄绍钧的衣袖,释放欢乐的情绪。
“我们北桑见不得到这么俏丽的水鸟,都是大雁、灰鹤、大天鹅什么的。一片片的落在水面上,围猎时候锣声一响,飞的铺天盖地。”
甄绍钧外放的性格跟肖蒙楚一起的时候更加不收敛,秦慕朝总是看得很嫉妒。他也想肖蒙楚拉着自己的衣袖,晃着自己的胳膊,喊自己哥哥,然后自己给他讲述靳国那些好玩的地方。
但肖蒙楚对秦慕朝一直是非常守礼的。见面必会行礼,说话、微笑都有距离。
也只有在太傅的课堂和东宫书房里,遇到肖蒙楚感兴趣的问题,秦慕朝耐心回答的时候,能看到肖蒙楚轻松翘起唇角,放松自然的姿态。
不过那样的时候不多,肖蒙楚的身边有秦慕淮安排的人,时时刻刻回答肖蒙楚的疑问,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他们会毫无保留地教授给肖蒙楚,他们知道的一切。并且,总是有意无意提到远在战场的秦慕淮。
肖蒙楚在永盛的那一年,秦慕淮回来的时间,总共不到一个月,但是秦慕朝却觉得秦慕淮仿佛一直在似的。在肖蒙楚的谈话里,在如影随形的随从里,在那些送来给肖蒙楚的书籍和礼物里,反正哪儿哪儿都是秦慕淮的影子。
那一年快结束的时候,秦慕朝头一次体会到了秦慕淮平日里发疯的感觉。他发疯一般不停地想,为何近水楼台,他依然不能先一步得到这轮明月……
“太子殿下,请稍候,奴去通传。”总管太监胡连盛的声音打断秦慕朝思绪。他抬头看着前方的云香榭,那不拘一格的八条玲珑屋脊,也是当初肖蒙楚说了他才注意到的。
那之后,若有夜晚看到水面上亮着灯的云香榭,秦慕朝都会驻足片刻。
“这八条屋脊月夜映在水面特别好看,衬着灯光和月光,有种水上仙阁的错觉。昨晚还有被惊起的水鸟,从云香榭前飞过,当时看得我想立刻吟诗一首,哈哈哈。”
肖蒙楚说这话的时候,玩笑地弯着眼睛,调皮又迷人。甄绍钧笑的前仰后合,调侃了作诗什么的秦慕朝不记得了,但却将肖蒙楚说的画面深深刻印在脑海里。
秦慕朝走进云香榭,如同过去的二十年几来,规规矩矩的行礼,规规矩矩的落座。
秦旭依然是平时的模样,不苟言笑,不露情绪。但秦慕朝只跟自己的父皇对了个眼神,便知道有事。
“太子妃最近如何?前几日听皇后说。她自从有孕在身,食欲和睡眠都不太好。”秦旭不急不缓的问道。
“太医院在尽心调理,近些日子已经好很多了。父皇不必担心。”
“朕的第一个嫡皇孙,朕怎么能不担心。”秦旭淡淡地扫了秦慕朝一眼:“聂珍是太子妃,将来也是靳国母仪天下的皇后,你多少要用些真心。”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心照不宣,气氛平和。自从秦慕朝懂事以来,他跟秦旭之间的交流便一向如此。
除了那几次……
“老三,离开兰地,去往西梁了。”
秦慕朝平静如水的心顿时剧烈地跳起来,他已经预感到有事情,但却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