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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踹下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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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蒙楚接过来,放在膝盖上:“是什么东西?”
“那人没说,很小心地递给我,转身就走了。”霍格有些无奈地笑笑:“其实他们不如明着跟,现在这样哪里还像暗卫。”
“明着跟……”肖蒙楚若有所思:“他不敢。”
脑海中的记忆画面淅淅沥沥的泛上来。
雕花软塌,锦被绣枕,秦慕淮讨好地仿佛一只被驯服的恶狼,垂涎眼前的鲜美,却又看着脸色。怀里当成珍宝一般爱不释手的白皙的腿,不知怎么就转了一下,将他从榻上踹下去。
“再让你的人跟着我,你便永远睡在地上!”肖蒙楚拉着脸,撅着小嘴,一脸不悦。
“好好,小祖宗,你说了算,我再也不敢了。”
肖蒙楚沉浸在回忆中,脸上不禁露出羞涩又得意的笑,这世上还有谁能将秦慕淮踹下床。还让他为了不睡在地上,在那之后好多年,都没敢再让暗卫跟随。
“是不是什么小把件儿,易碎的。那暗卫拿的特别小心……咦?这是……”霍格的话突然停住了。
已经打开那盒子的肖蒙楚神色也变了变,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幸福,眼中却起了水雾。
那是一盒桃花饼,真正的南越桃花饼。每一个都垫着修成桃花形状的油纸,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放在食盒的丝质衬里上。仿佛那不是街头小吃,而是什么奇珍异宝。
肖蒙楚只觉得鼻子很酸,视线被泪水模糊,以至于桃花饼上的桃花都糊成一片。他小心地伸手拿起一个,放进嘴里。
好香……好甜!!!
兰地陵水郡外,一队人马就着夕阳向北奔去。荣承鲲立在郡门处,看着闪电一样消失在尘土中的马队。
“楼主,您不跟着去,肖公子他……”侍卫长乔西平道。
“没事,不用担心,肖公子如果想回来,会回来的。”
荣承鲲心中空落落的,就像那些转瞬便恢复原样的飞尘。两年里自以为甜蜜的朝夕相处、轰轰烈烈,终究不过是假象,有些人始终留不住。
“子裕,我真有些嫉妒你,至少,在阿楚心里,你到底有一个位置。”
荣承鲲默默地转身,脚步沉重地走在被阳光晒了一天,泛着滚烫暑气的地面。
堂弟荣子裕,从小就乐观阳光的过分,对任何事情都充满了信心和冲劲。荣承鲲一直觉得荣子裕对谁都是热情真诚的,却没觉察出来,什么时候开始,荣子裕对肖蒙楚不一样了?
荣承鲲伸手揉揉眉心。
也许当初,在家族争执的时候,自己就该拒绝家族的捆绑。若不做那个族长,不被朝政和权势左右,不被家族利益遏制。如果能再多些自主的坚持,多些陪伴在肖蒙楚身侧……或许……
荣承鲲不愿意承认,却也心知肚明,荣子裕在对待肖蒙楚的事情上,比自己专注的多。
就连当年南越朝廷已经是人人自危的情况下,荣子裕依然接受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职位。荣子裕在政治上没有野心,当那个官,也不过是为了能够尽心尽力地为鬼面将军做朝中内应。
荣承鲲不知道荣子裕为何总那么有活力,他从未耽误过政事,也从未错过一次为鬼面将军办事。
明明比自己小不了几岁,却好似精力无限,从来不会有枯竭的时候。
“哥,我不想当族长。我已经跟父亲挑明,你不用担心。再说了,爷爷早就明示,你是荣氏下一任族长。”
当年,荣子裕笑意盈盈跟荣承鲲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就拿定了主意。不做那碍手碍脚,规矩缠人的族长,只要些能拿捏的权势,接触到朝政核心即可。
只要能帮到肖蒙楚即可。
荣承鲲一度觉得荣子裕有些地方很像秦慕淮,他们都有一个无法动摇的目标,而且为了这个目标,愿意付出一切,也不在乎一切。
可惜天下只有一个秦慕淮,在那般变幻莫测、危机四伏的形势下,荣子裕尽了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也护不住他想倾力护住的人。
荣承鲲偶尔还会梦到孚门郊外远山上那一处孤坟。孚门血案后,肖蒙楚原本想将荣子裕带回来,无奈天气太热,厮杀两天,尸体已经不能保存。
那孤坟虽然孤单,却一点都不敷衍。用着当时能找到的最好石料砌成,旁边还立了神龛。
荣承鲲后来在寻找肖蒙楚的时候去过一次,坟墓和石碑稳稳立在孚门三月的细雨中,绿树环绕,瀑布相闻。旁边半人高的神龛,甚至香火还不错。
孚门血案那日,肖蒙楚杀了所有南越参会世家。却留下亲信,在孚门写了故事让说书人四处流传。
于是,那些外来世家的死里逃生,被绘声绘色的描述成神龛中供奉的神给予的保护。
战乱之中,人心脆弱。分崩离析的南越政权让人没有半点安全感。所以,任何能让人死里逃生的信仰都会被依赖。甚至后来,还有那些被鬼面将军放过的世家后人,特地赶来神龛供奉香火。
荣承鲲那次去,依然没有在光秃秃的石碑上刻下荣子裕的名字。他知道,当初肖蒙楚的做法是最好的。时过境迁,也许让所有人都以为这里真的供奉着能保平安的神位,才是现实又恰当。
况且……那坟冢之内,还有一起下葬的,肖蒙楚的铠甲衣冠。
合葬之墓,荣承鲲不知道应该写什么。
一群倦鸟飞过,鸣叫声打断了荣承鲲的思绪,他抬起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昆楚楼,眼中浮起一层水雾。
子裕,哥哥似乎无能为力了!
西梁国,边城客栈。
肖蒙楚有些爱不释手地将那盒子放下,仿佛端详什么宝物一样,看着剩下的那些桃花饼。
“不爱吃的东西,你还能记这么久。”肖蒙楚拿起一块桃花饼,在烛光下端详着。
————————八年前——————————————
“这就是桃花饼?”秦慕淮好奇地观察着肖蒙楚手中的点心,说真的他并没觉得这东西有啥稀奇。靳国贯通南北,地广物博,什么样的点心没有。
肖蒙楚似乎看出秦慕淮的心思,嘟嘟嘴撤回手说:“不喜欢就算了,我自己吃。”
“别呀,送给人家的东西哪儿有要回去的。”秦慕淮伸手拿过来,塞进嘴里,忍住想蹙眉的感觉:“哦……红糖馅的啊,好甜。”
“你不喜欢吃甜的?”
“还好。”秦慕淮直直的道:“甜的东西一般女孩子才会喜欢。”
肖蒙楚低头看着手中剩下的一个饼,低声道:“我第一次吃到这饼的时候是在十岁。那之前,行宫里,我和母亲都是黍面饼或者杂面粥为主。冷宫难捱,宫婢怠惰,每每饭菜端上来,已经变得冷硬无比。”
“哥哥将我和母亲接回宫的那天,我在马车上看到街边的桃花饼。刚出锅,香味扑鼻,哥哥给我买了几个。那是我头一次知道,原来,饼是可以这么香甜松软的。”
秦慕淮有些不知所措:“我……”
“你为何要留下?”肖蒙楚打断了秦慕淮,微笑地问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连飞龙军都回去了,你为何要自己留在南越?”
秦慕淮看着肖蒙楚的笑靥,心漾微波:“反正你也要去靳国,我们一起做个伴儿。”
“三皇子对所有他国质子,都会亲自陪同吗?”肖蒙楚打趣地道:“我倒不知,靳国还有这规矩。”
“阿楚都可以跟我开玩笑了,为何不继续叫我阿淮。”
肖蒙楚没说话,只是笑的更灿烂了些。手指在桃花饼上画着圈,沉默了好一会儿。肖蒙楚还是岔开了话题:“为何靳国和南越的和亲取消了?三……阿淮你知道原因吗?”
“应该是太子没看上合适的人选吧。”秦慕淮无所谓地往后靠在柱子上:“太子那个人迂腐无趣,还追求完美。阿楚别担心,不是元熙公主不好,是太子眼光太高。不过现在以质子代替和亲也挺好的。我一向很反感和亲。”
肖蒙楚看看秦慕淮,问道:“若是和亲,太子不娶,是不是你就得娶?”
“那不可能。”秦慕淮不屑地笑笑:“天下还没有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况且我早就跟父皇说过,我的一应事情自己做主,只要不有损靳国利益、不祸乱朝纲,父皇也不能管我。”
肖蒙楚一脸好奇:“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何你父皇对你那般纵容。皇室子弟,虽然富贵荣华,似乎高不可攀,但却鲜少有能如此自作主张的。我看靳国太子,都不如你逍遥。”
秦慕淮顿了顿,目光看向远方,思绪翻涌:“阿楚,见到你之后,我才明白自己多幸运。若是我跟你一般处境,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你做得好。”
秦慕淮确实在这之前从未想过,一个皇子能过得有多差。他不是不懂皇室操戈,也不是不懂腥风血雨。他只是不知道,还有人连参与腥风血雨的资格都轮不上。
靳国强悍,已经是几代的事情。秦慕淮父皇秦旭位列东宫之时,先帝精明威猛,七个儿子六个亲王,或骁勇善战,或聪明智慧。七王并肩,是国之强盛的表征,也是暗潮汹涌的隐患。
那是靳国在列国中奠定霸主地位的关键岁月,也是靳国分封割裂达到鼎盛的时期。
六个亲王,四个拥有重兵,三个拥有比肩东宫的王府幕僚。
先帝野心,晋国的强大,在七王的相互制约和动态平衡中,慢慢实现。但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一旦有了温床,便滋生的不可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