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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纪也不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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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江祁的马蹄声渐行渐远,芙笙方平复下来。
她抬眸望见叶裴瑜双眸里一闪而过的担忧:“无碍,殿下莫要多思。”
约近申时,马车入宫。
上辈子被接入宫后,芙笙很没面子地、被敷衍地安排在犄角旮旯处,靠冷宫一隅。
此一回,亦是由殷公公领着朝熟悉的方向走去。
想来这一生,大抵与冷宫脱不开干系。
还未到冷宫,领头的殷公公忽停下来,扭身道:“殿下,寮云院到了。”
寮云院?
她不记得冷宫边有这个院子。
芙笙抬头细看牌匾。门匾上潇洒苍劲的“寮云院”三字,一看就知道不是父皇的手笔。
她父皇的草书,鬼画符模样,全凭大臣们的马屁才在民间吹出了个皇家字体。
由流云搀扶着,芙笙用帕遮住鼻子迈入,生怕被什么灰尘呛着了。然这院子似是新建的,虽偏僻却清幽。
踏进门槛,入眼便是满院梨花,与沁芳园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说芙笙这些年来不能离沁芳园寸步,但她实则极爱那小院,极爱梨花。这院子似是建在她欢喜的点上似的,让她一眼就爱得不行。
忙抽出手,她迈着轻盈的脚步,径自入堂。
屋内一应摆设古朴典雅,没什么大金俗物显摆,仅有翠玉点缀,却可见布置者极高的品味。
房内熏有她极喜的梨花香,抽屉内、架子上,文房四宝、制香器皿、女红物品一应俱全。
正一处处欣赏着,芙笙抬眸便见两名姿色娇俏的双胞胎宫女,倏由屋内一急一徐走出: “奴婢参见殿下。”
嚯,这辈子,时来运转了?
她惊喜地细细打量二人:“起吧,都叫什么名字?”
“奴婢清风。”
“奴婢霁月。”
“哦?清风……霁月……”喃喃念叨几句,芙笙转头笑看流云,“和流云的名字倒是很相称。”
一切打点妥当,芙笙洗漱毕,换了身还算体面的衣裳,准备前往景华宫参见父皇。
她向来没有公主的仪驾,更别提小轿子,上辈子出行均由流云扶着背着。
冷哼一声,点了清风同行,芙笙昂着头迈出了寮云院。
强身健体,从走路开始。
“清风,你进宫多久了?”
“回殿下,方半年。”
“据闻……朝中有位萧王,摄政也方半年,你可知晓?”
闻言,清风的睫毛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她淡然抬起头,对答如流:“知,只是萧王行事难测,非常人得解,清风不敢接近,故不知其为人。且萧王不喜被他人背后议论,但凡知晓,均要杖刑伺候,清风更不敢多言。”
芙笙点点头,轻轻扶住清风搭上来的手臂。
啧,这萧元,莫非是个极难接近的人?
穿过赭墙甬道与雕刻精细的重重廊庑,清光照拂,升起将将好的暖意。芙笙体弱,二人走走停停,直走了半个时辰,方到景华宫。
只见父皇身边的米公公低头,迈着小碎步颠颠儿地跑来,笑出一脸褶子,深得能夹死苍蝇:“殿下且先候一会子,陛下正……”
“米公公,殿外何人?”
景华宫殿门微敞,由内走出一身着火红鎏金华裳的女子。她满头金玉,富贵端庄,像只插满金标的家禽。
“贵妃娘娘,是三公主。”米公公连忙行礼,随后乖乖退下。
芙笙挤出一丝笑,行礼道:“芙笙见过贵妃娘娘。”
谁都知道,秦贵妃如今春风得意。可这贵妃,早前是芙笙的生母杳淑的。只可惜,母妃死的早……
见到芙笙,秦贵妃鼻子翕动一下,细长的丹凤眼由上到下扫视芙笙一通,停留在她略显憔悴的清面上:“三公主在沁芳园住久了,怕是不知如今见本宫,该行什么礼。”
轻咬淡粉色的唇瓣,芙笙昂起头,声音也多了几分锐气:“芙笙若向贵妃娘娘行太大的礼,恐怕反而不太妥当。”
“世人都道你性弱,本宫不信。如今一见你说话的神情,真真如当年的杳淑一般,令人不快。”秦贵妃的视线在她身上打转,“本宫受你一礼,当之无愧。”
跪,芙笙是绝不会跪的。她静静直立,任由秦贵妃如刀的视线刮在她面上,也无半分怯场。
二人便大眼瞪小眼,空气中陡然迸发出焦灼的意味。
“不过,不知者无罪。”对方话锋一转,直指清风,“本宫也不会怪罪三公主,既方回宫,自不通礼节。只是……身边的下人却不知提醒……”
秦贵妃头一撇,身后的大宫女会意地点头,忽几步上前,手高高扬起。
啪——
一巴掌狠狠甩在清风面上,惊飞了树上的小鸟。
清风未哼一声,迅速正过头来,表情平淡,好似刚才不过被一根羽毛抚了一下。
芙笙深吸一口气,不禁紧握双拳。
却不想,清风满身骨气,恭敬立于她身侧,维持方才行的礼一动不动,未曾失态。
秦贵妃悠悠抬起戴有金戒指的手,欣赏上头镶嵌的一块指甲盖大的红宝石:“掌嘴十次。”
啪!
又是一掌。
第三掌,第四掌……
手颤地厉害,芙笙的手心冒出层层薄汗。她垂下眼,清风只是抬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一声哭喊都没有,面若寒霜。
她抬头望了芙笙一眼,眼神清明,无比镇静。
第十掌下去,清风的发髻凌乱不堪,面色却依然不变。
那宫女见此情景,竟没打够似的睁圆眼睛,手不自觉又扬起来。
一巴掌还未落下,一道柔弱的力倏然抓住她的手臂,宫女转过头,只听“啪”一声,看似柔弱的手掌果断地掴在她面上,火辣辣的,连带着指甲狠狠划过,竟将她的脸刮出四道爪痕。
“放肆!贵妃娘娘只命你掌十次,是听不懂贵妃娘娘的话吗!”芙笙虽虚弱,此声出来,竟气势十足。
“娘娘?”那宫女委屈地回过头,似是求助。
秦贵妃双眼眯了眯,再次打量芙笙。
芙笙此时已像个没事人似的,高昂着下巴,目光毫不忌惮地与她相撞,好似在说:抱歉,我有几天没剪指甲了,划伤了你宫女的脸。
其实她刚才一巴掌下去,已用尽全身力气,背在身后的手颤地不行。
不管心里再怎么慌,面子工程还是要有的。
“珍珠,退下。”
秦贵妃收回欣赏够了的手,“陛下圣言,今日谁也不见,但本宫念在三公主难得回宫一趟,就替你通报一声。”
“谢娘娘。”芙笙笑得可甜。
“三公主,已年十五了吧?”挑起眉梢,又望了芙笙几眼,秦贵妃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放心,你生母早亡,本宫既为贵妃,女儿家的事,定会替你做主的。”
她一扭身,冲脑的龙涎香便扬了芙笙一鼻子。米公公低头紧随而去,独留站在门口台阶边的主仆二人。
清风机敏地耳朵一提,偷偷瞥了芙笙一眼。
翻了一个飘到天际的白眼,芙笙忙回头将清风扶起,心疼地为她擦拭血迹,手尚在发抖:“清风,抱歉……”
“殿下为清风出气,清风感激殿下。只是如此一来,得罪了秦贵妃,她怕是要插手殿下的婚事。”
芙笙若有所思地低下头,默默从袖子里掏出几块桂花糖塞入清风手心,没有回话。
渐渐的,桂花糖也吃完了,暖阳落山,云霞暗淡。
门口守卫的影子慢慢拉长,消失。
她们竟候了一个时辰。
松快松快疼得发麻的双脚,芙笙无奈地抬头,景华宫大门紧闭。
她就知道,那女人不会如此好心。
复站了半个时辰,直到本就体弱的人唇色发白,眼看受不住要倒,方见米公公走来,一脸官方的笑意:“殿下,娘娘与陛下要用膳了,殿下还是明日再来吧。”
强压下心头燃了三丈的怒火,芙笙在心里翻出小本本,为秦贵妃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虽身子羸弱,目光却少不了该有的十分坚定又傲气:“多谢米公公,还请米公公替芙笙向贵妃娘娘谢恩,芙笙明日定再来拜见。”
米公公皮笑肉不笑,言语略带揶揄:“殿下若明日身子好些,尽可再来。”
芙笙莞尔,她回过头,嘴角立马垮了下来。
哼,庸俗势力的大合唱,在话本里活不过三章。
踏着清冷的月光,清风扶住踉跄的芙笙,往寮云院去。她很不安似的,手心都凉地彻骨:“殿下,您还好吗?”
绕到芙笙跟前,清风忽蹲下身子别别头:“殿下,清风背您回去吧。”
芙笙有些恍惚,除了流云,还从未有下人如清风一般待她。
她淡淡地唔了一声,趴上对方实则结实的后背。
背上的人属实太轻了,好似虚无缥缈的云,随时随地便会消失似的。
走着走着,一丝血腥气飘入清风的鼻尖,她低头,瞅见背上人雪白的裙角下,渐渐洇出一点淡淡的鲜红。
因站地久了,来回路程长,芙笙又体弱,脚竟磨出了血。
清风默默掂了掂,将人背好,不敢多言。
回到寮云院时,天色已晚。
芙笙于石凳边坐下:“清风,你先吩咐霁月和流云去做些点心,将她们支开,再拿点止血的药和换洗的鞋袜来。”
“是。”
艰难地褪下小鞋,干在外的血渍黏住了袜子,芙笙压下盈满眼眶的泪将其撕开,里面早已红了一片。
一阵晚风吹来,偌大的梨树上梨花纷飞,洒了满地,倾了她满身,显得那片血色十分扎眼。
好安静,寮云院刹那间,仿佛只剩芙笙一人。
重生到如今,也才三天。
什么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莫名的孤寂感骤然如棒槌袭击胸口,敲出一阵心悸,好似要跳出骨肉似的。她喘口气,颤抖着从怀里拿出叶裴瑜给的药瓶。
啪嗒。
无力的手一滑,药瓶不听话地咕噜咕噜滚落,她起身欲追。
刚一站起,踏上一地梨花,脚底传来一阵猛烈的刺痛,钻心入骨般将她击垮。瘦弱的双腿不支,她晃悠地一倾,眼看便要撞上面前偌大的梨树。
一双温软却有力的手,稳稳拖住她的臂膀,让她顺势跌进一个带着点点檀木香的结实怀抱。
满满的,都是安心的暖意。
她诧异地抬起头,面前正立着一位身着玄衣纁裳、黑色披风,戴着大兜帽遮面的少年。她仅能看清他的下半边脸,却被他头顶上纷飞如雪的梨花瓣与玉盘般的月色,惊艳了满眸。
满眼尽是春的夜色。
少年扶起她,方默默收回手。他矮身帮她捡起药瓶,熟稔地打开,递给她一颗朱色药丸。
芙笙接过药丸,不经意碰触到他温软的掌心。
她将其吞咽下,抬头定定凝视身形颀长的少年,心口渐渐平静下来:“你可知,擅闯后宫,乃杀头的大罪。”
他未回话,空气中却带了些氤氲的水汽。
芙笙吸吸鼻子,又问:“你是谁?”
少年薄唇轻抿,思索片刻,压低声音道:“你可以叫我……与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