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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21 新绿成阴红绿减,清和天气正冲融(中篇)  ...

  •   三

      从雍正元年开始,年羹尧遂总揽西部一切事务,权势地位实际上在抚远大将军延信和其他总督之上,云、贵、川的地方官员也要秉命于年羹尧。
      罗卜藏丹津叛乱后,青海局势大乱,西陲再起战火。雍正命年羹尧接任抚远大将军,驻西宁坐镇指挥平叛。如今年大将军位高权重,宫中年贵妃得专房之宠,举世皆知。十一月年贵妃给皇帝难堪虽然被封锁了消息,但百官和宗室无人不知。
      年氏一门,气焰之盛,超过一般人的想象。如今她敢找上门来,也是因为底气十足了。紫堇以为我在园子中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在我耳朵边小声说:“姐姐,她都知道了,怎么办?当初我们——” 我拉紫堇坐下,说:“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好了。她不敢怎么样。当初只有我们四人知道。我们三人都不会泄露出去。她现在之所以知道了,是因为皇帝瞒不住了。皇帝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我。今日我就把它了结,免得皇帝为难。”
      贵妃恨恨地说:“你今日若不肯破了这个毒誓,今日咱们谁都别想靠岸。”
      “很抱歉,贵妃娘娘,”我把贵妃娘娘几个字咬得很重,“皇上当年并没有向我发过什么毒誓,他是向孝懿皇后娘娘发的毒誓,娘娘的玉佩在接秀山房,今日若不能靠岸,我们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她见我这么说,就命身边的太监:“把船开到接秀山房。”
      太监答应着下去了。
      我笑道:“到了山房也没用,誓言是皇上起的,要破也得皇帝破。”
      贵妃银牙紧咬:“我就砸了那劳什子玉佩,能奈我何?”
      “那娘娘就去吧,到时候后悔,你别再来求我。”
      “我为何要后悔?”
      “贵妃天资聪颖,如今也是昏了头。月盈而亏,忘了吗?”
      “哈哈哈——”她一阵狂笑,“如今还有人能撼动我二哥吗?当年,我哥哥不到三十,就任四川总督。其才情,能文能武,环顾当今天下,何人能及?”
      “皇上如何?”
      “皇上借重他的势力。没有我二哥,大清江山只怕要改姓。”
      “贵妃不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么?”
      “皇上敢吗?”
      “贵妃可让年大人一搏。”
      她冷笑:“如今天下,没有人敢对我们年家说个‘不’字。”
      她顿了顿,又狠狠地加了一句:“你,宋红玫,也不例外!”
      “贵妃知道为什么皇帝要你来找我吗?他是天子,大笔一挥,名字就题好了。为何让你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来找我?”
      贵妃不语。
      “实话告诉你,邬先生在河南,正在罗列你哥哥的罪状,时机一到,你哥哥化为齑粉,永不得超生,到时候宠冠后宫的年贵妃,只怕也不能——”
      她顿时花颜失色,嚷道:“邬先生?不,他不是归隐了吗?”
      “从看到你哥哥的第一眼,他就已经想好了年大将军的下场。”
      “不,不,他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他心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上,谁对皇上不利,谁就是他的对手。你以为,他对你有什么不同吗?你别忘了,他亲手将你送进了皇上的怀抱——”
      贵妃眼泪一滴滴落下。
      我对紫堇说:“传令下去,解了缆绳,我们回山房。”
      贵妃坐在甲板上,小阿哥福惠这时已经三岁,见额娘一阵较量后,坐下垂泪,忙用稚嫩的声音安慰母亲:“你别哭,你别哭——”
      贵妃搂过儿子,放声大哭。贴身太监进退不是。
      两条船荡开来,越离越远,贵妃的哭声被福海的和风送得好远,好远------
      从此,年贵妃缠绵病榻,再不能承皇恩。
      她的哭声其后在我的耳边回响多年。江山社稷,对一个弱女子,要得是否太多了?她最初只想要一个心爱的人,却被心爱的人亲手送进别人的怀抱。如今她婉转承欢,伺候皇帝,只想吐一口浊气,却被我噎在福海。
      是谁太过分了?

      四

      雍正二年四月,诏王大臣训饬廉亲王允禩,令其改行,并令王大臣察其善恶,据实以闻。因敦郡王允(示我)受命护送前来谒见梓宫的泽卜尊丹巴胡图克图返喀尔喀,托辞不行,居张家口,私行祝祷,称“雍正新君”,犯大不敬罪。
      雍正二年四月二十六日,胤俄被革去王爵,调回京师,永远拘禁;
      瓦解朋党,势在必行。这些都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然而,我不找事,事却来找我。
      因为与贵妃掐了一架,心情不爽,遂十分厌倦在圆明园里与一干后妃为伍。三月四日,还不等皇帝驾临圆明园,我就自己去了什刹海的别院住。紫堇见我走,也要跟着。我劝她:“别院房子太小,哪里住得了那么多宫女太监?”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宫女太监留在别有洞天。”
      我是怕了她娘儿俩了。折中方案是,我和她都各带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太监一个都不带。另外有两队侍卫,共二十四人随行。
      由于别院门禁并不严,这一天闯进一个不速之客。
      金碧穿着她那招牌式的嫡福晋红装,却只梳了个简单的两把头,神色有些忧虑,然而多年来累积的气势仍在。竟然她没有带随从,或者是被侍卫们拦下了。
      当时红李和紫堇在院子里下围棋。我虽然看不懂,但也还是看着琢磨。
      金碧见了两位娘娘,也不行礼,径直走到我跟前站定,冷冷地说:“两位小四嫂好自在啊!”
      三人齐抬头看她。在雍亲王时代,我和紫堇的位分低,很少出去应酬。我认识她,紫堇却只听说过她。紫堇见她称我们“小四嫂”,正奇怪。
      我也冷冷地说:“八福晋余威犹存,居然能闯进我的院子。好本事!”
      这时一个当值的侍卫来谢罪。我说:“你是挡不住她的,下去吧。”那人谢了下去。
      因她无礼,于是我也不请她坐。 “你们赢了椅子,却输了人心,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她说。
      “输了,就是输了,偏你还有这么多说道。”
      “你告诉雍正,要么就来个痛快,要么就再来一次,不要如今三天两头找碴,小人行径,也不嫌累得慌。”她骄傲地仰着头,似乎在对天说话。
      我也不屑地说:“将寿皇殿布置得臭气冲天,也不是什么朗朗君子所为吧?那里供着的可是祖宗的牌位。李光地常说‘八王最贤’,不知以总理事务王大臣的身份,‘贤’在哪里?”
      “当年先皇纵然责备儿子,也没象他这样不依不饶过。多少年前的老帐都翻出来,又能怎样?逼母囚弟,也不怕遭天谴。”
      “当年八贤王刺杀储君之时,可把天谴记在心上了?废太子一家现居祁县郑家庄,八福晋可有去赔罪?”
      她楞了一会神。她不说,我也不说,看她到底想怎样。
      八福晋恨恨地说:“两只死鹰,让我们彻底不得翻身,也只有你和他算计得到——”
      “八福晋错了,那不关我们的事,是另外一个人干的。只有她才敢咒先皇死,其他人是做不出来的。先皇的儿子,没有一个能做得出这一手。”
      “谁?”
      “就是那位亲生儿子都可以放弃不要的娘娘——”
      八福晋大惊:“我不相信!十四弟——”
      “是八阿哥做皇帝对她有利还是十四阿哥?”
      “十四弟从小与我们——难道从一开始就是策划好的?一边太子,一边八阿哥——”
      我笑:“当然从一开始就策划好了。不过事情没有按她预想的走而已。所以她宁愿落得让皇帝儿子不孝的罪名,也不肯做当朝太后——”
      八福晋撇嘴:“你别想把事情往死人身上推。敢做就要敢当。”
      “如果我做了,一定当得起。你难道就不奇怪吗?四儿子和十四儿子做皇帝,她都是太后,有什么不一样?她若是欢喜地接受了,移居慈宁宫,十四阿哥现在也不用守陵。她不是号称德妃吗?不是举朝都知道她偏疼小儿子吗?她为什么宁愿以死相拼——”
      “为什么?”
      “因为她也想要那把椅子——”
      “什么!”金碧差点惊倒在地,一脸的质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本来,十四阿哥若是做了皇帝,只有武略,没有什么人君谋略,她就可以先在幕后操作,然后转入正堂——”
      金碧一副即将崩溃的样子。
      我吩咐红李说:“给八福晋搬一把椅子来——”
      她摇头,慢慢地转身,离去。
      紫堇说:“你今日吓着她了。他们恐怕永远也不会想到有那么狠绝的女人吧?”
      “小看了对手,甚至不知道对手是谁,注定就得失败。从她今日的样子看,他们输得并不冤枉。这样的对手历史上就有,连你都看得出来,他们谋大事却看不出来,能怪谁?四十八年看不出来,还可以理解,五十三年还看不出来,那明白就是等死了。先帝当初因为知道这一点,并有将八阿哥一锤子钉死,是他们自己错估了形势,将自己的势力转入十四手中,想保存实力——就像当年的朱三太子——”
      红李不解地问:“当年杀的那个,明明你说了不是你见到的那个,为什么?” “无非就是想息事宁人而已。万岁爷料定前明遗老老一辈的死了,小的再也成不了气候,就杀了那个,给百姓一个交代,也就了了。”
      “难道就不怕养虎为患?”
      “也许吧,但还是成不了气候——”
      红李见我不想说,也就算了。

      五

      雍正二年闰四月,青海叛虏阿尔布坦温布等械系至京,雍正帝御午门受俘。年贵妃此时称病不起,一月有余,闻听青海平定,精神一振。然而念及那个可怕的对手正张大了虎口,只等年羹尧功高震主,再无可封,就一口吞下去,又不由得灰了心。
      她哥哥为人骄横跋扈,早年为不获罪于先帝,略有收敛。当今的皇帝为了边疆稳定,对他言听计从,他只怕早已忘记了为人臣的谨慎与恭敬。年贵妃有心写信提醒,然而,不经皇帝的允许,她一个字也别想传出去。
      皇帝素来怕热,但前面一直因为忧心政事,无心到园子里避暑。闻听青海得定,一块石头落了地。五月,皇帝住进了圆明园,并设圆明园护军营与内务府三旗护军营。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住在九州清晏,而是去了万方安和。五月初四,皇帝派人接我和紫堇回圆明园。
      我们刚在山房歇了半晌,要吃午饭时,皇帝派下小盛子,快马传旨,命我乘船前往万方安和。紫堇没奉昭,不想去。我想了想,去了也是别扭,也就由着她留在山房。
      起航时,我见东湖沿岸添了船坞,泊着几十条小舟,问留在山房的丫头,她们唧唧喳喳地说:明日端午,要划龙船比赛。我问:“为何没有龙头?”
      小丫头们说:“好象是要比赛时才装上去的。”
      我一向不是个好奇的,就迎了风,前往万方安和。
      皇帝看上去已经等候多时,一个人在北配殿边的凉亭里喝茶,一边与身边的太监聊着什么,在渡口望着的太监见我的船驶进水巷,忙进去通报。他却也是早看见了,起身往栈桥走来。
      春吉和秋如扶我下了船,身后的莺莺燕燕,齐呼万岁,拜倒在地。
      我没打算拜,他也没指望我拜,拉我入怀,仔细端详一会,竟然含着泪,说:“你倒悠闲,却让我一个人在火上烤着——”
      “做皇帝的滋味好吗?”我在他的耳边细声问。
      他不答,印一吻在我额头,却问:“吃午饭了吗?”
      “没有,正饿得慌。”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吃午餐。”
      总管太监魏珠早已命人将我的楼船移开,另外有一个渔翁打扮的人撑了一艘小舟过来。皇帝扶了我上到小舟,坐在一个黄色的长锦垫上。
      我不由得笑道:“皇帝所到之处,全都是晃眼睛的明黄,晃得人心里发慌。”
      他说:“过一会儿就不是了。”
      我问:“带我去哪里?”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小舟驶向山边,夹岸桃林,花时早过,累累果实,挂在枝头。我不由自主地开口念:“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到得山边,见一洞口,上书“武陵春色”四字,不是雍正的手迹,却更狂放一些,似乎已经很旧了,石头上的青苔将字迹浸染得沧桑古拙。
      “这里是?”
      他笑,却原来并不像从外边看的那么深,出得洞口,皇帝将我搂在怀里:“可喜欢?本想三月来给你一个惊喜,无奈青海战事吃紧,抽不开身,拖到今日,总算成行。”
      “这里不是新建的,为何我总没看见?”
      “海子里水汊万千,肆意而流,你哪里就能全找到了?万方安和,若是我没接你,你也是不会踏足半步的吧。在这里,我最喜欢的是万方安和,四时皆宜,尤其是,这后面山里,还藏着一个桃源仙境——”
      说话间,来到了正殿,宫女太监山呼万岁。
      仔细一看,这些人居然都穿着汉服,仿秦汉古风。
      虽然有些惊喜,然而肚子还是很不争气地呱呱叫。他笑道:“再不带你去吃饭,你可能就要吃了我。”
      于是移驾餐厅,小小的一桌饭菜,精致可爱。由于运动了这一会,又实在太饿,我就放开了肚皮吃。吓得皇帝直说:“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我将嘴里的食物费劲地咽下去,问:“你为何不吃?”
      “等你那一会儿,我喝了满肚子茶水,又吃了几块点心,还不饿。你先吃,吃剩的我再填点——”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吃我的。过了一会,我吃饱了,他带我四处转悠。
      三座山叉出一个三角形盆地,正殿就在盆地中央,四面山上有园丁的小屋。到处都是桃树,仔细一看,不由得皱了眉头:“都是野桃啊——”
      皇帝笑道:“野桃的花才有味道——”
      我说:“读书是个好地方。既然你常住万方安和,将天申和元寿囚在这里读书不错,跑不了。”
      他有些失望:“你不喜欢?”
      “喜欢倒是喜欢,不过山房我住惯了。往后桃花开了,我们一起来赏花是好的,若是让我长住,这里太幽静了。更何况,这里的桃子又不能吃,大约做点心还是好的——”
      “绕来绕去,还是吃的问题。”他笑。
      “也不全是,我不能把什么好事全都占了。从山房到万方安和很直接简单,也不用安排人抬轿拉车。紫堇在别有洞天说是有个家,其实十天有九天是住在山房。我走了,她如何是好?”
      皇帝想了想,说:“也对,这里虽然幽静,却太老了。让元寿和天申来这里读书是个好主意,师傅们每日坐船来桃花源,心情也舒畅。不错,真不错。就这样定了。”
      他一时间又大为高兴。元寿不会有意见,天申知道了,又要怪我多事。这个孩子,原本不该拘着的,只是听说在上书房闹腾得不像话。师傅们告御状,偏就这孩子闹的事,皇帝老子是不管的。虽然将他养成了与世无争的脾气,却也不能太不学无术,若是被那起子小人利用了,反而贻害。
      走了一通,我问:“还是出去吧。听说明日会赛龙舟?”
      他点头:“去年忙,没有时间安排,今年让隆科多安排侍卫们比赛,获第一的奖赏是一千两银子——”
      我忙问:“在哪个位置看比较好?”
      “当然是在万方安和——”
      “不,在船上看最好。”
      “你的船会挡了人家的路”
      “我的船不在中间走,怎么就挡了人家的路——”
      两人争论不休,出了武陵,回万方安和。
      他告诉我,给我造了一艘新船,按照皇帝的规格,全都是晃得我心慌的明黄色装饰——“等养心殿落成,我亲自接你到九州清晏住下。”他说。
      我摇头,这不是害我吗?
      “在岸上给不了你的,我在水上给你。等到养心殿落成,马上动工建造蓬莱仙岛——”
      “你还真造啊?”我惊讶道,“几百亩的水面,你要堆到什么时候,才能堆出个岛来?更何况,地基也不会稳——”
      他神秘一笑:“工匠已经将方法设计好了,到时候你就只管惊喜吧!”
      这也太疯狂了。“能不能不这么折腾啊?我反正也住不了几年——”
      “不准说傻话!”他吻住了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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