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熟透时》钱小渔

15、第 15 章

　　跟陈青禾继续当同桌这件事，辛苗是有自己小算盘的——
　　虽然有个女生同桌更方便也更能聊得来，但是，那可是年级第一！跟年级第一坐同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会的题随时问，不会的作业随时瞄，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最最重要的是，她还记得自己有“照顾陈青禾”的重任在身！
　　综上，辛苗只能“纡尊降贵”“委屈求全”的主动争取陈青禾同桌的宝座了。

　　所幸，辛苗先下手为强，抢先占领宝贵先机。因为在当堂课下课之后，有好几个同学都过来问陈青禾有没有选好座位，能不能跟他坐同桌。令辛苗瞠目的是，男生就算了，但其中还有两三个女生也大胆的主动过来……

　　不过她们都下手的太迟了。
　　辛苗得意洋洋的想着。

　　晚上回去，辛苗在饭桌上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跟辛建强和赵锦华说了，着重渲染自己全班第三，年级第二十九名的好成绩。

　　末了，还不忘臭屁的问上一句：“看你们闺女厉害吧？”
　　辛建强一如既往的鼓励式教育，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夸赞道：“厉害厉害，我闺女就是厉害！”

　　赵锦华自然也开心，但看这父女俩马上就要飘起来的样子，只得充当反派角色，给他俩灭灭火：“别骄傲，这次成绩高是因为你暑假提前学了，一次考得好不代表次次能考好，保持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哎呀妈你好扫兴啊！”辛苗立马不笑了：“你放心吧，下次我还能考这么好，不信你就瞧。”

　　赵锦华夹了根蒜蓉油麦菜放到辛苗碗里：“那你妈我等着。”

　　辛建强乐呵呵的看着母女俩斗嘴，蓦地，他突然想起什么，问：“唉对了，青禾考的怎么样？”

　　辛苗正在喝粥，闻言立马撇下筷子，激动道：“哦对，我忘了跟你们说，陈青禾忒厉害，考了我们全年级第一名，而且总分甩第二名将近四十分！”

　　辛建强吃惊：“青禾学习成绩这么优秀啊？”
　　辛苗狂点头：“嗯嗯！特别厉害，暑假我们一起写作业，不会的题都是他教我的。”
　　赵锦华：“是吗？那两家挨这么近，你以后不会的随时都能去隔壁问青禾。”
　　辛苗说：“对啊，所以我们老师让选座位的时候，我立刻就决定跟陈青禾坐同桌了。”
　　赵锦华乐了：“行啊，还不算太傻。”

　　辛苗嘿嘿一笑，放下筷子：“那妈，我以后能常去年级第一家写作业吗？”
　　赵锦华抿唇剜她一眼，最终无奈妥协：“……去吧，前提是不能打扰青禾学习。”
　　辛苗立马举手保证：“你放心吧！”

　　—

　　这日开始，辛苗不止节假日赖在陈青禾家，就连平常下午放学都要跑去陈青禾家写作业。对此，方蕊很是欢迎。她每天六点下班，匆匆忙忙赶回来差不多七点，这段时间陈青禾都是一个人在家，如今有辛苗过来陪着，两个孩子一起写作业，方蕊放心不少。

　　更何况，她很喜欢辛苗这姑娘，长得可爱人又乖巧，也不怯生，每回见到她都是乐乐呵呵的样子。虽然旁人看不太出来，但方蕊能感觉到，自家儿子跟她待在一起，身上那种自我封闭感少了许多，偶尔也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脾性，方蕊怎么能不喜欢。

　　不过她喜欢归喜欢，受苦的大多时候都是陈青禾。
　　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辛苗太闹腾了，她不仅像是有多动症，还有拖延症。很多时候，陈青禾的作业已经写完了，她还剩下一半没动笔。陈青禾以为她是不会写，结果问她哪里不会的时候，辛苗说自己都会，就是写得慢。

　　陈青禾让她笔下写快一些，结果她顶着那颗妹妹头振振有词地说，“慢工出细活”。
　　陈青禾常常被她气的失笑，最后干脆不做多理会，任由她去。长此以往，也就慢慢习惯了。

　　如此这般，等到期中考试，辛苗全校名次又往前升了四个，从第二十九变成第二十五。然后，第三次月考，又升了两名，直接成了第二十三名。

　　而陈青禾雷打不动的，仍旧是年级第一。

　　彼时，季节从秋转冬。
　　到了十二月底，年末岁尾，气温骤降，天黑的也越来越早。

　　辛苗不喜欢这个时节。树上的叶子变得枯黄，被萧瑟的北风一卷，就纷纷飘落到地上。而她——一个小组值日区被分在了操场梧桐树底下的可怜孩子——不得不扛起扫帚，拎着垃圾桶，认命的去树底下扫落叶。

　　庆幸的是，跟她一样苦逼的还有她的好同桌陈青禾。
　　向阳中学建校时间挺久，操场边上的树都是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一到冬天，地上厚厚一层落叶。陈青禾个高，拿了大扫帚，辛苗个矮手也小，就拿个小扫把扫。

　　六班值日区大概有十多米长，扫一遍最多二十分钟。但辛苗手底下磨蹭，扫着两下歇一会儿，巴巴说会儿话，再扫一下，再歇一会儿，再叨叨几句……如此这般，等他们扫完回到教室，天已经擦黑了。

　　值日的其他同学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剩下她和陈青禾。辛苗一边念叨着“不仗义”，一边将扫帚放好。等她收拾完书包跟陈青禾走出学校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多了，天色也黑了个透。

　　刚才干活消耗了力气，辛苗肚子咕噜一声叫。
　　陈青禾循声看她一眼，问：“饿了？”
　　“嗯。”辛苗重重点了点头，顺手从书包侧兜掏出一包方便面拆开捏碎，又从里头摸索出调料包用牙齿咬住撕了个口，全部倒进面渣里头：“早上买来没吃……你也来点？”
　　陈青禾拒绝：“不了，我还不饿。”
　　“哦。”辛苗伸出去的胳膊又缩了回来。

　　她一手捧着方便面袋，另一只手指尖并拢伸进袋子里头，捏出一把碎面渣送入自己嘴巴。从校门口到公交站牌短短一截距离，她快速的消灭了大半包，只剩下了最底部的调料末和碎渣渣。

　　辛苗砸砸嘴：“有点辣，还越吃越齁咸。”
　　陈青禾停下脚步，站定在站牌旁边，视线看着上头的广告标语。

　　辛苗瞄他一眼，又往前挪了点儿，清了清嗓子：“咳，这时候，要是有瓶饮料喝就好了。”

　　陈青禾仍旧没接话，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辛苗再傻这下也知道他是故意的了。
　　她这会儿真有点渴了，兜里除了一张公交卡，一分钱都没了。
　　她向来讲究当日钱当日花完，根本留不下一点儿。
　　但她知道，陈青禾肯定有！

　　求人嘴软。
　　辛苗仰起头，语气谄媚：“那个，陈青禾，我想喝可乐……”

　　她直接指名道姓，陈青禾这下终于有反应了。
　　他侧过身，淡淡的瞥她一眼：“你喝。”

　　辛苗顿时气结：“我没钱！你能不能先给我买，等我攒下零花钱了再还你。”

　　陈青禾视线落在她愤然的脸上，半晌，突然轻扯了一下唇角：“你能攒下钱？”

　　“你不要小看我！”辛苗说着，又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嘴脸：“求求你了~”

　　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就只是为了一瓶可乐。

　　陈青禾拿她这幅赖皮样儿没办法，妥协道：“我去买，你在这边等着。”
　　辛苗瞬间开心，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嘿嘿，好！”

　　陈青禾又只好折回校门口的小卖店去买可乐，辛苗一个人站在站牌边上等着。冬季太阳一落山，气温就骤然下降，辛苗冻的吸溜了下鼻子，将棉服后头的帽子扣到脑袋上。她手里的方便面渣还没舍得扔，想着来回倒一下还能再吃两口。

　　她刚准备把碎面渣倒到手心，站牌跟前便走过来俩人，辛苗扫了一眼，发现不是陈青禾，就又很快埋下头忙活自己的事。

　　然而，还没等辛苗把方便买袋子抻直，那俩人就往她这边靠了过来。

　　“小妹妹，你一个人啊？”其中一个人问。

　　辛苗手上动作一定，抬起头，瞪大眼睛警惕的看过去。直到这会儿她才清两个人的长相——也不对，只看清了问她话的那个，瘦的跟猴似的，长相挺年轻，但嘴唇上头却一层胡子，看起来又老又小。另一个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了两条缝似的眼睛。

　　她没吭声，攥着方便面袋子的手紧了紧，人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点儿的校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陈青禾又去给她买可乐去了，公交站牌除了这俩怪人，就只剩下辛苗一个人。她看着面前这俩比自己至少高上一头的大个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害怕。

　　“小妹妹，你是向阳中学的学生吧？”那人又问，一副有商有量的架势：“你别怕，哥哥们不是坏人，就是想找你借点钱花花，不多要，你身上有多少给多少就行，可以吧？”

　　“……我没钱。”辛苗讷讷的说。
　　她是真没钱，兜里比脸上都干净，要不然也不能求着陈青禾给她买可乐。她现在从上到下所有的财产除了书包里的课本文具，就只剩下手里头那吃剩的方便面渣……但估计他们也不会要哇。

　　“你别给脸不要脸啊。”那人明显不信：“趁着哥哥们好说话，赶紧乖乖拿钱，不然别怪我们跟女的动手啊！”

　　动手？
　　辛苗咬住嘴唇，怯怯地看着那俩人，脑子里控制不住的疯狂打转，计算着自己不挨揍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只是不等她想出一个数字，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口罩哥突然不耐烦了，他上前一步逼近，嘴里暴躁道：“快点！少他妈磨蹭！”

　　辛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她眼皮打颤，刚准备说自己真的没钱，话才到嘴边，猝不及防被另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

　　“辛苗。”
　　陈青禾像是突然出现的一般，三两步从站牌后走到她旁边，手里还拿着一瓶刚买来的可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不偏不倚，正好站在了那俩社会哥面前，将她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自己身后。

　　“你怎么偏偏这时候来啊？”辛苗抬手揪着他的衣服，小声懊恼着问。

　　“不是你要喝可乐？”陈青禾侧过身看她一眼，将手里的可乐塞进她手里：“喝吧。”

　　辛苗：“……”
　　不是大哥，你真就看不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吗？
　　而且她目前哪还有心思喝什么可乐啊！

　　“小妹妹，这是你哥啊？”长着胡子的社会哥问：“你没钱，你哥总有吧？”

　　话音落下，两人都没吭声。
　　辛苗站在陈青禾后面，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她不知道他目前是个什么状况，有没有害怕……话说回来，他就算害怕，还第一时间挡在自己前头。

　　辛苗眼底一热，感动的再往陈青禾背后缩了缩。

　　“啧，说话！”社会哥不高兴了，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一句：“赶紧钱拿出来，人就可以滚蛋了，不然，老子弄死你们！”

　　说话的同时，他垮着脸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陈青禾的肩膀。那人大概是用了狠力气，陈青禾被他戳的上半身往后倾了一下，但他脚步始终没动，甚至下意识的抬起一只手臂，将辛苗死死圈在他身后。

　　“没钱。”陈青禾说。
　　他身上仅有的钱已经在几分钟前给某人买了可乐。
　　不过都这种时候了，他声音还是没有一丝慌乱，沉的像是一潭死水，扔块砖头进去都砸不出什么波纹来。

　　“你俩都要钱不要命啊？”社会哥说。
　　“操他妈的，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口罩男猝不及防的暴躁骂出声。

　　他从始至终两手始终插在兜里，但就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辛苗看着他右手在上衣兜里像是抓住了什么，隔着布料，形状像是把刀。口罩男二话不说径直从后往前走来，露在外面的眉眼阴鸷骇人，比鬼还恐怖！

　　那一瞬间，辛苗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一股脑的往头顶冲去。她脑袋一片空白，压根来不及想任何东西，在口罩男即将走到陈青禾跟前的那一瞬间，她右手将一直攥在手心的方便面渣朝上扬了出去！

　　“快跑！！！”
　　辛苗骤然尖叫一声，慌乱中随手抓起陈青禾的一只手，闭着眼埋头往前跑着。她什么都顾不上，什么也都看不见，满脑子只知道一个字——跑！

　　一两百米的距离，跑进学校就没事了！

　　“操，他妈的我的眼睛！”
　　“那□□崽子洒了什么玩意？淦，方便面调料！”
　　“他妈的别让老子碰上！”

　　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远，不知道那俩人是心虚还是怎么回事，看样子并没有追上来。
　　但辛苗脚下丝毫不敢停，她常年不运动的身体素质这时候显露出了弊端，仅仅一两百米的距离，她跑的两腿发软，好在，身边的陈青禾紧紧攥着她的手，沉默却坚定拉着她一并向前。

　　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被裹挟在深冬夜里凛冽的寒风中，从耳边划过，与之伴随的还有沉重慌乱的脚步，和愈发强烈的心跳声。
　　辛苗仰起头，只能看见少年头上稍长的发丝在夜色下跳跃着，随着他的步伐，一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