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启事》粉裤子

5、命运相交

　　一天又一天，苏兰在没有从前人关怀的日子里，喜欢不动声色地生活——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一个人沿着熟悉的线上下课；一个人在户外实践时偷偷看日落；一个人静坐着吃完每顿饭；一个人跟每一个时态的自己对话……
　　苏兰贪恋，不想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但不享受，每天都很辛苦，仍然自觉辛苦，没有乐趣。某一个时刻，她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那段痛苦的时光，但细想，又从回忆中抽离，眼前景不是从前景，眼前人不是从前人，自己也不是从前的自己。每天都像是美梦中的噩梦人。
　　苏兰又如往常在广播开始前醒来，好像自熟悉了这里之后，便形成了稳定的生物钟，总会在广播开始前梦醒，在广播播放中逐渐清醒。
　　苏兰出门时，看见一直运动着的扫地机器人，地面上是人来人往的同学，前边是冉冉上升的金日。苏兰匆忙的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
　　沿着往常的线，苏兰来到饭店吃饭，她习惯在吃饭时放空，当然，也只有吃饭时才能放空。苏兰就像有规律的扫地机器人一样，每天有忙不完的事，但却得每天忙。
　　“……”
　　算了算，今天是周四，是班级每个星期都有的户外实践课。同学们这个时候都在精心打扮，用特殊的材料使她们上完早自习，妆也不会花；而对苏兰来说，只是个能换个地方看夕阳的时刻，以前沈小樱在，苏兰还会跟她一起涨涨见识，现在已经没有乐趣了。
　　特别的早上自然没什么人这么早吃饭，苏兰踏进店门，只看见三三两两的人用餐。
　　和平时一样，苏兰用餐时日常放空。
　　“吱——”一位黑衣男子推开门。
　　“是他。”苏兰想。自那天游泳课后便没再见过。
　　苏兰看了一眼又继续吃。

　　熟悉的早自习过后，是刘薇对这次出行的叮嘱。
　　苏兰与旁边人相撞，被挤到后边去了，耳机里的话自然有几句没听到：
　　“这次，我们体验游艇，等会儿，大家依次登上游艇，我们去海岸边的另一座岛上进行实践课。”
　　苏兰跟在人群后面，尽管她已经能叫全班上人的姓名，但还是不习惯与他们近距离相处。
　　上船以后，苏兰习惯性地避开人群，喜欢一个人站在角落——海风轻拂过苏兰，此刻的阳光照耀着她，橙红的光倒映在碧蓝的海上连成一片。不自觉地，苏兰想起同是海边的自己，那晚的雨是那么剧烈，而此时的风是这么柔和，恍如两个时空。
　　下船之后，在课时老师的带领下，大家都进行着今天所需完成的实时训练。完成训练的同学已经开始撒欢了，成群结队的在海边玩着游戏、拍拍照片，享受着过完这一天。
　　苏兰同平常一样，早早完成了那天的任务，这时已经在人群外享受着这短暂的清闲，她已经习惯于走向别人不想触碰的地方、较后接受公共物品、倾听角落里的风声、看向无人的风景。但并不是自甘堕落，而是不想作茧自缚，徒增烦恼。
　　……从远处传来并逐渐清晰的打斗声在苏兰的“圣地”蔓延开来。苏兰听那不明所以的声音渐渐紧张起来，她躲藏，希望不会有变故；她抬头，扒开眼前较稀疏的草；她震惊——是他。
　　董夕似一只翱翔的鹰，手持那利爪似的剑，以最快速度将面前的蝼蚁一一杀尽。草株后面的苏兰第一次亲眼见到血，那么鲜艳，一眼便印入脑海。
　　忽然苏兰的眼眸刺入一把剑，那剑在眼中逐渐放大，苏兰来不及躲闪，可那剑又在与另一把剑摩擦的火花中被逼退。
　　苏兰醒悟，自己已然入局，便只能应战。
　　苏兰按动耳机幻出佩剑，拼尽全力将面前的敌人歼灭，可苏兰的力量只能击退他们，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敌军明白必须将他们一起击败才行，在敌多我寡的情况下，董夕和苏兰被一圈人围住。
　　小小的苏兰觉得自己将尽，伤口凝成的血丝呛住呼吸，强烈的压迫感袭来，苏兰只觉天旋地转。
　　迷糊中，有一道黑影挡在自己面前，随后一只手拉着她向前走，走向一道布满金光的障，苏兰便没了意识。

　　“咳——咳”胸口处积蓄的血压着苏兰，苏兰在急迫的梦境中醒来，满身的汗让醒来的苏兰感到冷。
　　苏兰低头看见自己——一身不属于自己的汉服，几处不知被谁包扎好的伤口。她警觉的摸摸自己的耳机，却也不见了。
　　苏兰起身，疑惑自己所在的地方，记忆使她想起进学校的第一眼，那是虚假中的真实，而现在呢，是真实中的虚假吗？苏兰的记忆在真实与虚假中来回穿梭。
　　“——吱”苏兰听见院子外面的开门声，防备心使她拿起手边的捣衣棒，轻声走向木门。
　　在苏兰准备给对方一棍的时候，门开了，他出现了，她慌乱的对上他的眼睛。
　　此刻地上的蚂蚁在急忙搬家、茶水的热气在空中上升、院子里的花香在空气中蔓延、窗外的小鸟在归家的途中鸣叫，只有他们两个静止着。
　　“你醒了。”董夕的话打破了他们静止的时间。
　　“嗯。”苏兰看着董夕，快速将手上拿着的棒子藏在身后。
　　苏兰看着眼前这位高自己一头的男人——头顶的发冠将头发束住，露出精致五官，身着素色衣衫，却也掩盖不住他天生的贵气。
　　这还是苏兰第一次仔细看董夕，之前觉得学校里的男生已经算精品，今天看到古装扮相的董夕才知道什么是好看。
　　董夕进门时拿着几包草药，正准备进厨房生火熬药。苏兰趁董夕背过身将捣衣棒放回原处。
　　“昨天冒昧把你带到这里，我忙着做任务便将你一起带到这里。”董夕拆草药包的手停了下来，想起还有一些没有说的话。
　　“…没…没关系。”苏兰有些怕这个陌生的冰块。
　　“你如果不想留在这里，我可以现在就送你回去。”董夕转过身，看着苏兰，像是期待着什么。
　　苏兰顿了一会儿，盯着眼前的董夕：做任务？是像小樱他们一样，远离学校，见识不同的事情吗？苏兰有点惊诧又有点期待。
　　“我…我愿意。”苏兰的脑子里闪过可以像沈小樱一样的想法，嘴里似赶集一般说出这几个字。
　　“嗯。”董夕听到这三个字，好似刚刚的期待也有了着落，转过身继续拆开药包。
　　苏兰望着这个人的背影，是触手可及的近却又是望尘莫及的远；苏兰的眼中是一个清晰的背影，可前方却是一道未知的路途。

　　一场雨淅淅沥沥的落下，夏雨总是在蓄积已久的热气中冷却人们浮躁的心；渐渐地大了，它似蓄势待发的猛兽冲刷掉每个人心中的怨恨，似一泻千里的洪水迅速铺平旱了好久的稻草地。
　　屋子里弥漫着中草药的味道，苏兰看着这场雨从小到大，倾斜过屋顶，随着风在窗边散作无所归的细沙沙。
　　董夕端上来一碗汤药，叫苏兰喝完。
　　“那个，我需要做点什么吗？”苏兰喝完药像喝了一碗酒壮胆似的问。
　　“你会点什么？”董夕反问她。
　　“…我…”苏兰想起自己每次的测试，不管怎样努力，成绩都不能出类拔萃，倒像是被问到了。
　　“你明天跟着我就行。”董夕看着说不出话的苏兰，想想现在确实没什么她能做的。
　　雨一直下，苏兰望着窗外被雨水淋湿的一切，好像自己的心也在这场大雨中被净化了。

　　辰时，比苏兰平常醒来还要早一点。
　　院子里昨天被雨清洗过的泥土气味夹杂着花香一起扑入苏兰的鼻腔，眼睛里装着旭日，耳边不时传来几句鸟语。这是苏兰来这感受的第一场美景。
　　同时，苏兰看见乡邻屋子上的袅袅炊烟，闻见阵阵传来的朝食味儿，苏兰的肚子不自觉地叫起来。
　　苏兰望了望，他不在，便进柴火房做些简单吃食。苏兰看了看有哪些食材，便开始生火了。
　　在准备食材的苏兰自言自语着：“还好在学校上过古代常识课，知道怎样使用这些东西。”
　　灶膛里的火越来越旺，灶台上的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跟寻常人家烟囱里的气一起飞向天空，最后化作乌有。
　　苏兰见锅里的米粥冒泡了，掀开木盖，一团白气夹着质朴的味道扑面而来。
　　董夕踏过院门，很惊奇的发现这味是从自己院里传出来的，董夕再靠近一点，苏兰一手拿着木盖，一手拿勺尝味的画面映入董夕的眼中，一股暖流也涌入董夕的心中。
　　苏兰注意到董夕这个大块头的出现：“…你要不…要，也来点。”
　　董夕没什么表情，微微点了一下头。
　　饭桌上，苏兰鼓足了劲问：“那个…我们…都干点什么呀？”
　　董夕意识到接下来还得带着面前这个小不点：“你这几天先跟着我。”
　　……
　　市井里，一群服装颜色各异的人将街道装扮得似百花盛开——有耍着戏的班子，有来回穿梭奔赴天地的人，有招揽客户的叫卖人。苏兰与董夕就隐匿在这人群中。
　　苏兰看着拥挤的人群，不自觉地害怕，只敢紧紧跟着董夕，而那浓厚的陌生感却又让苏兰与他有距离。
　　他们路过小院旁的栀子树，听见小溪潺潺流水，走过熙熙攘攘的街市，最终在巷子里的一道小门处停留。
　　董夕看了看身后的苏兰，她低着头，离自己有段距离，又无事般转头打开院里的门；在他转头时，苏兰警觉的发现了他的迟疑，抬起头，却只发现了一个背影和一双正开门的手。
　　董夕走在前头，像是在寻找什么，苏兰紧紧跟着他，不敢走远。
　　进门后，一切似豁然开朗，小巷里阴暗暗的四周与门内一道光斜射进来的明亮截然不同；屋内几桌人，热热闹闹的不知在聊什么，但每个人都开怀大笑，赛似活神仙；苏兰见董夕与热情的娘子招呼，便学课上的小娘子与这大娘子行礼；紧紧跟着董夕上了第二层，那里的光似乎更明亮些，把董夕脸上都照亮了，董夕停在一桌人前，行了个礼，苏兰也紧跟着行礼。
　　饭桌上，苏兰不敢动筷，不习惯在这么多陌生人的旁边进食；苏兰想听听他们说什么，可他们各自都带着自己的腔调，没有办法听懂每一个人的语言：虽然课上老师讲过方言的问题，但他们连起来说话真的令我费解。于是，苏兰只能静静地坐着，等他们讨论完他们的话题。

　　苏兰望着桌上的每一个人，他们交谈时没有人注意她，独自坐在一个左右两边没人的角落，静静的看着他们，发了好久的呆……
　　“终于，完了。”董夕去送客时，一转身的功夫苏兰就绷不住了，苏兰看着这桌残羹，饿了好久的胃促使她的手行动。
　　等董夕再进门时，只看见一个疯狂进食的女孩儿，苏兰也注意到这个大块头走进来了，抬头看他，尴尬地笑了笑。
　　……
　　苏兰跟着董夕走在街市里，不知不觉一天竟就这样溜走，刚出门时也还只是晌午，现在已经是酉时了，街道的人没有很多，大多赶上饭点，去哪个落脚地填饱肚子去了。
　　苏兰一抬头便是熟悉的夕阳，恰逢昨日一场大雨，今日的太阳也格外耀眼——眼边是与白云并列的蓝，却又染着一点微黄，橙色与橘色在山的那边晕染开来；蓝，黄，橙，橘像是一副画中的斑斓，那天边的太阳点染着整幅画的中心，虽然遥远，却也耀眼。
　　“你要不要来一个？刚刚看你没怎么吃。”董夕停在一处糕点铺，看着后头的苏兰。
　　“那…我想要这个。”苏兰听见董夕的问题顿了顿，但看着他那还算温顺的表情，就点了点那茶糕。
　　苏兰还是听不太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便只顾自己的吃上了那茶糕：“虽然这很好吃，但还是比不上学校那抹茶的口味，诶，可惜现在的人只会泡茶。”
　　苏兰咬了几口，看见前面的大块头也没吃什么东西：“你不饿吗？”
　　“不饿。”
　　苏兰睁两眼看着大块头，像是别人给了吃的就安顺了的宠物，倒是感叹自己的食量蛮大的。
　　那天，很安逸，是他们第一次一块儿走一起，直到日暮西山，他带着她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