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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

  •   这个暑假姐姐不回家,前些时候她写来一封信,说是去一位女同学家度过这个假期。
      本想在暑假第一天踏踏实实地睡个懒觉,却因习惯使然早早醒来。听到后窗外响起悦耳的鸟鸣声,就爬起来巴在窗子上向外张望……怎奈鸟儿不在窗户视野范围之内。
      我好奇那是一只什么样的鸟儿,穿戴整齐准备去屋后看看,不过还没出门就改变了主意,屋后稀疏的灌木丛上尚有鸟鸣啁啾,通往南溪的那条林荫道上会是多么热闹啊!我应该去那里瞧瞧。
      街上行人稀少,我悠然自得地由西往东款款而行。发现路的另一侧有一只流浪狗也气定神闲地往东走着,一时兴起,就以它为参照物调整着步伐。
      那只流浪狗极为灵聪,很快察觉到我的意图,且自觉得配合起来。就在我和流浪狗互相瞄着对方终于达到速度一致时,前方传来钟清扬的说话声。
      “两位配合得挺默契啊!”
      我和流浪狗一齐驻足朝他看,将钟清扬惹笑,边笑边从手上拎的一捆油条中抽出一根来扔给流浪狗。
      “二姐姐要不要也来一根?!哧哧……”
      我抬脚恐吓,钟清扬将笑声憋回去。
      “二姐姐这是要干嘛去?”
      我朝林荫道那里指一指。
      钟清扬会意,“我也去逛逛!等我——”
      我才不跟他同行呢,断然拒绝。
      这当儿,流浪狗已狼吞虎咽的将那根油条吞下肚子。
      见它又眼巴巴地朝自己看,钟清扬说道:“买的不多,不能再给你了,要不然我就该饿肚子了!”
      流浪狗好像听懂了,将目光转向我,看样子是邀我继续同行。
      “你自己走吧,我要去南溪那边!”
      流浪狗好像也听懂了我的话,缓缓离去。
      “哎,二姐姐,跟你商量个事儿!”我走出没几步被钟清扬叫住,“趁着天气还不太热,今日去一趟敬老院吧?”
      我正打算这两日就去找王一鸣商量呢,现在钟清扬提出来了,自然忙不迭得答应。
      “那你负责联系王一鸣、赵淑静他们。”
      “好!七点半在这个岔路口汇合,行吗?”
      我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除去吃饭时间还可以从从容容的去林荫道听鸟儿唱歌,就点头同意了。
      “别忘了带伞。——你平时用的那把红色的!”
      “天气预报今日多云,用不着带伞。”
      “未雨绸缪,以防万一。没听过那句话吗?——六月的天、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你必须带上那把伞!”
      “我所认识的钟清扬好像不是这种瞻前顾后的风格!”
      “那是你没有真正了解钟清扬,他既胆大又心细,是一个比较完美的人!”
      我丢给他一个白眼儿和一句——“左手喇叭右手鼓,自吹自擂吧你!”
      “如果不带那把红伞来,我就回家替你拿!”
      “不麻烦你!真要下雨,坐车子还是雨衣更方便。我带雨衣。”
      “不行!必须带那把红伞!”
      这家伙怎么跟雨伞较上劲儿了……哎?他为什么一再强调要带那把红伞呢?想到这里便试探一句——“我带我爸妈用的黑伞。”
      “不行!带你自己的红伞!”
      “为啥?这里头还有什么说法吗?!”
      “嗯,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七点二十分,我吃完饭出门,而此时裴清晏还在睡梦里。出门时,我将心爱的红色自动伞带上。——这是去年夏天姐姐从大城市给我买来的。
      我以为我来的最早,没想到钟清扬已经等候在林荫道的第一棵青杨树下了。
      那个家伙在听鸟唱歌吗?见他朝我招手,我没作理会,回身朝王一鸣他们必经的路上眺望。
      “帮我拿着。”钟清扬推着自行车过来,取下挂在车把上的长柄伞递给我。
      “我坐王一鸣的车子,等会儿让赵淑静帮你拿。”
      “他们有事去不了,你只能坐我的车子。”
      “啊?都没有空吗?!”
      “嗯。上车!”
      “……要不就等他们有空了再去。”
      “明天我们几个开始执行学习计划,以后也不会有空儿。”
      “那我回家叫上清晏。”
      “干吗非要再叫上一个,单独和我一起没有安全感?!”
      如果我说出怕引起别人的误会,肯定会惹得他大肆嘲笑,于是支支吾吾地回了声“不、不是。”
      “不是就赶紧上车!——你妈妈过来了。”
      “啊?”我没敢回头,“她看见咱们了没有?!”
      出门时,我跟家里说我们一帮人去敬老院,如果让妈妈发现只有我和钟清扬两个,肯定会认为我撒谎,说不定还会多想。
      “没有,还离得远着呢。”
      我急忙坐上自行车后座,催促钟清扬快走。
      又不是第一次坐男生的自行车,我的心竟“嗵嗵”地狂跳不停……今早晨才徜徉过的林荫道变得缥缈迷离起来……我为自己这种没出息的表现倍感难为情,幸亏钟清扬觉察不到。
      钟清扬骑车骑得很慢很慢,一句话也不说,大概跟先前我来时一样,沉浸在雀鸟清脆的歌声中了。
      驶出林荫道,矮矮的小石桥近在眼前。
      “去年春天二姐姐的所作所为,还记得吧?”
      “再帮你一把,试试跌到水里的感觉?”——今夏的南溪涨满了水。
      “不用,我直接骑进去。咱们一块儿试试!”钟清扬说着猛蹬车子。
      “啊,不行、不行!”我慌忙拽他的后衣襟。
      “拽腿才管用!哈哈哈……逗你玩儿的还当真!”
      可恶的家伙!我忍不住朝他的后背拍了一巴掌。
      “看来七月份是二姐姐的幸运月。”钟清扬的语气忽然变得一本正经,“不仅成绩理想,还收到梦寐以求的橄榄枝!”
      我当下领会他所指何事,便岔开话题。
      “清越大哥回来了吗?”
      “嗯。清莹姐呢?”
      “没回来。去女同学家了,一直待到开学。”
      “啊?难怪我哥无精打采、闷闷不乐!——哎,昨夜你是不是兴奋的一宿没睡?!”
      “刚放假是有点儿兴奋,但不至于一宿不睡。”
      “我指的是橄榄枝带来的兴奋!昨天中午卓凯主动跟你说话,足足说了十分钟!聊得什么那么投机?!”
      “交流了一下学习经验。”
      “当初他不是不屑跟二姐姐共同进步吗?”
      “那时我不够格呗。”
      “终于如愿以偿赢得卓凯的青睐了,真乃可喜可贺!从当初二姐姐对他的着迷程度来看,开学后肯定——”
      “胡说八道,谁着迷了?!”
      “初次见人家时眼睛都直了的人是谁?!”
      “那是因为他长得特别像我的一位好朋友!”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位好朋友名叫郭泰,你们老家的。”
      “你怎么知道的?!”
      “跟裴清晏打听的。春季运动会上你不肯满足我的好奇心,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看来,那位郭泰是你极其重要的一位朋友!”
      我默默地点头。
      “既然如此,怎么没有联系呢?”
      “他随他妈妈改嫁去了外县,不知道具体地址。”
      ……
      一路上,钟清扬如同一只撒欢的小羊不停地玩着花样;一会儿将车子骑得飞快,一会儿又缓慢得比步行还慢;一会儿走直线,一会儿走“S”线……每当他发癫发过了火,我便不辞劳苦出拳将他打回原形。
      ……
      敬老院新来了两位孤寡老人,而一位姓许的爷爷却在今年春天离世了,我最爱的郭奶奶身体也大不如从前。
      郭奶奶初见到我和钟清扬时,激动地将我俩的手合到一起,边笑边点头。
      与钟清扬手贴着手让我十分尴尬,心里像是……除了用“小鹿乱撞”来形容,还真想不出别的清新脱俗的词语来。
      跟去年暑假来时一样,我和钟清扬帮老人们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活儿,然后将院长秦爷爷亲手种植的黄瓜、西红柿吃了个够。
      我们从敬老院告辞时,天气已从多云转阴,看来真被钟清扬说中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来雨。
      我等钟清扬招呼我上车,他却说道:“咱们一路步行等雨来。”
      雨中漫步,何其美妙!这个提议简直提到了我的心坎上,点头如捣蒜似的表态。(反正我们已经用黄瓜、西红柿填饱了肚子,即便走到天黑也无所谓。)
      “慢一点儿,和我并排走。”
      我听从钟清扬的指挥,放慢脚步与之并行。
      这样走了没一会儿,钟清扬又说道:“帮我打开伞,把你的也打开。”
      “还没下呢,打什么伞啊。”
      “打开就是了。”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啥跟伞较劲呢。”
      “打开伞就告诉你。”
      两把伞都在我手里拎着。我将自己的红伞夹在腋下,先打开钟清扬的长柄伞。这是一把崭新的褐色伞。
      “新买的?”我递给他时随口问了一声。
      “嗯。”钟清扬一手举伞一手推自行车,“我一直想要一把这种颜色的伞,咱这里没有,就托我哥从北京买来了。”
      “这一把是我姐从上海买来的。”说着,我打开了自己的红伞。
      “可真够巧的!”
      “说吧,因为什么?”
      “雨伞像什么?”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蘑菇!”
      “好,现在咱俩就是郭风笔下的‘松菌和红菇’,开始去旅行了。”
      “天哪!原来……”我惊喜得无以复加。见钟清扬目光熠熠地盯着我,忙压低红伞遮掩自己。
      在我初次读郭风的《菌的旅行》时,就把诗中的“红菇”想象成自己、把“松菌”想象成郭泰,并在想象的林子中旅行过了。今天竟然被钟清扬弄成真实版,我怎能不激动兴奋!(当我意识到“松菌”不是郭泰却仍然让我喜不自胜后,心里有点觉得对不起他。)
      “小红菇,把伞举高一点儿,这样没法走路了。”
      我正正脸色,举起伞说道:“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还玩小孩子过家家!”
      “童心与年龄无关。”钟清扬做个调皮表情,“希望咱们永远保持一颗童心,一起天真到老!”
      “别扯上我。”我言不由衷地咕哝。
      “必须扯上你,因为你能激发我的童心——只有你能!”
      “嘁!”我用不屑来掩饰内心的悸动。
      “小红菇会背诵那篇《菌的旅行》吗?”
      我摇头。
      “松菌就能背诵!”
      钟清扬说罢,轻声背诵起来:
      《菌的旅行》
      在林子里,有两个持伞的孩子,
      ——松菌和红菇。

      他们都才这么小呢,
      而松菌的,是一把很大的油纸伞。

      红菇的——很小;
      上面有很好看的图案。

      她的伞,我们要怎样赞美才对呢?
      就说,纯真得像她的心地。

      三月来了。
      草莓已经开花了。

      于是,
      他们便在这林子里旅行。

      “松菌,你的伞太大了,
      那很不便当呢。”红菇说。

      “不,我喜欢大的,
      这样——才显得男子气概;

      “而且,我喜欢这种有钩的伞把,
      这样可以吊在手臂上。”

      他说着,于是大大方方地走在前面。
      “唔,真的呢。”红菇沉思着,而且显得很愉快。

      三月来了,很亮的太阳,
      那太阳像金纸的碎片,在林叶间飞舞。

      他们把伞撑起来,
      ——真是很好看的伞。

      秧鸡妹妹在树上赞美,
      小草们在路旁赞美。

      而草莓显得更快乐,
      ——她在门口放着一篮花。

      他们愉快地向大家答礼,
      沿着草径向前走。

      松菌说:“这一条路很熟悉,
      好像曾经走过似的。”

      “唔,对了,
      我像曾在梦中和你在这条路上走过。”

      红菇回忆着说,
      而且快乐地微笑起来。

      我们不知道,
      在路上,他们看到了好多的东西……

      三月来了,
      有时会从太阳间落下雨……

      很有趣的雨,
      不多的一些雨,却落得很有意思……

      它们,像很多的小手,
      在林叶的琴键上打着曲调;

      于是,他们把伞撑起来,
      松菌和红菇。

      可是,路上很濡湿了,
      雨过去了,路上还很滑。

      “呵,你慢慢地走吧,
      ——我牵你走吧!”松菌说。

      “不,
      我自己会走得好好的。”红菇害羞地说。

      三月来了。
      两个持伞的孩子,在林子里旅行。

      我们不知道,
      他们走了多少的路了……

      “呵,我要睡觉呢。”
      红菇说。

      “可是,
      为什么不再走一段呢?”

      “在前面,
      也许有很好的风景。”松菌鼓励说。

      于是,他们又向前面走,
      松菌和红菇。

      前面,显出一个避雨亭,
      还有一片草地……

      他们十分快乐,
      便在那片草地上坐下。

      “我现在想睡觉了。”红菇说,
      把小红伞合起来。

      “我也想睡觉了。”松菌说,
      把他的大伞合起来。

      他们都把伞合起来,
      他们都睡觉了。
      ~~~~
      当我们踏上溪旁柳荫匝地的平路时,小雨“沙沙沙”地下起来。
      我想再听一遍那首《菌的旅行》,还没开口呢,钟清扬就又背诵开了。
      “这就是书中所说的心有灵犀吗?”我羞答答地寻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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