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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沅芷(一) ...
姜凡是被烫醒的。
胸腔中就像聚了团熯天炽地之火,烧得她五内俱焚、神形欲灭。咬紧牙关,默默忍耐,因为她知道这种痛总有过去的时候,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你醒了?”有声音说道。枕边缓缓钻出枚白色的骨头。
“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呐?”
魔骨骨碌碌滚到她眼前,说道:“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吗?还不是被你那只开明兽压着动弹不得。”
姜凡躺回去,拉起被褥蒙住头,眼不见为净道:“就此别过。此生不见。”
她重生后有三不愿,再入魔、遇故人,游故地。
“相识一场,有话好说。”魔骨贴到她耳边,嬉笑道。
她抬手拍开这枚自来熟的骨头,抬睫笑道:“怎么?你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吧。”开始她只是猜测,现在看这骨头的表现,更加确定了。
魔骨沉默半晌,如闹脾气的小儿般扭过身,说道:“你这小姑娘倒是敏锐。”
姜凡问道:“我昏睡了几天?”
“三天了。”
“这里是?”她忍住疼痛,坐起身。自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好在骨头没断,除了之前结阵时自己割的手背,也没什么皮外伤。再看这屋内的陈设,透过窗棂隐约可见青砖碧瓦,心中生出两分不妙之感。
“浮丘界。”
见她听到这三个字浑身一僵,魔骨语透三分讥谑,继续说道:“就是我等魔物闻风丧胆的浮丘界。”
哈。她幼时自行编撰的那些天马行空的江湖故事怕都没有眼下经历的精彩。姜凡心想。
“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魔骨站在枕头上说道:“手臂上那两道魔纹还是我替你隐藏的。不然你哪能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早被关起来了!”
姜凡低头看看身上穿的衣服,竟还是原身下葬时穿的粗布衫,脏污不堪,竟没被换洗过。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有些奇怪。
浮丘人爱洁又重礼数,怎么会容她满身污垢躺在床上?
魔骨看透她的心思说道:“你刚被放在床上,其他人就近不了你的身了。”
床尾靠近幔帐的地方团了只浅金色的“幼猫”。定睛一看是呼呼大睡的泰逢。不光如此,她这才注意到,整张木床被笼罩在浅色的波光中,仿佛是什么人张了片结界。
“这是?”她迟疑道,伸手摸摸泰逢的脑袋,它也没醒。
“真有意思,镇守昆仑门的神兽开明,竟然会化作猞猁的样子。看来,仅存在世上的神力也越来越衰弱了。”魔骨蹦到泰逢脑门上,跳了两下,后者依然沉睡着。
“它一心保护你,勉强化成原来的样子,虚耗多度才会如此。你不必忧心。”它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姜凡不接话,只是问道。
魔骨是不会说话的,毕竟她曾经将整块带在身上很长时间,从未听过这骨头会说话。
“我要是知道,我会站这里吗?”魔骨悲愤道。
“……”那有什么好说的。姜凡侧身躺下,决定不再搭理它。
“欸,别不跟我说话啊。”魔骨从她头顶绕到她面前,说道:“我就是想求你能不能把剩余的部分搜集起来。我总觉得那样我肯定能想起来。”
“觉得?”听起来很勉强,完全不值得投入。
“不是觉得,是一定,一定!”骨头爬上她眉梢,被抖落后,依然孜孜不倦地爬回来。
“哈,我信了你的邪了。我这辈子的计划是好山好水好风光,好吃好喝了残生。”姜凡答道。
它反问道:“你确定让我跟着你十年八年,魔气侵袭下,你不会成为一个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头?”在感受到她不善的目光后,它朝旁边躲了躲。“无论你把我丢的多远,我都会回到你身边的。你信不信?”
她信。她试过。那年她就试过了。因此最后她才会把那块骨头带到招摇山,想看看能否得到些许头绪。谁料最后只是一路搏杀,毙命于浮丘的妙音伏魔阵下。
姜凡阖上那猩红的过往,问道:“你想怎样?”
魔骨还没来得及搭话,房门忽然被人刷地推开了。少年郎们鱼贯而入,屋内顿时漾起一片月白的影。见状,它飞快地将自己藏到枕头的缝隙里,倒是与那抹白融为一体。
走得最快的钱尧到了床边一步外,不敢靠近,只是说道:“你总算醒了!有仆役来报屋里有说话声,我还当是听错了。”
没等她回答,他就皱起眉毛道:“你既然醒了。就让你的开明兽把结界收起来了吧。”说罢,他目光略有些羡慕地扫了泰逢一眼。
“是啊,不离兄。这开明兽好生厉害。那日我们冲进客栈,就见它张开结界保护你。待我们御剑将你带回浮丘,正想帮你换洗疗伤,它忽然将所有靠近的人弹开五六丈。别鹤君正在闭关,秋塘君说这是神兽护主,让我们就这样放着。好像开明兽的结界本就有疗养之用。”章引从后面伸出脑袋说道。
“渠县的人怎么样?”姜凡问道。
“仙友放心。我们离开前查看过,没什么大碍,所有人都像才从梦中睡醒了一样。”姜永幽行完礼,说道:“只是南山客栈被魔焰焚得不成样子,我们在周围下了结界,免得魔气侵袭到普通人。回山后已经禀明了秋塘君,昨天他点了百名门生过去处置。”
姜凡点点头,心想。虽说这秋塘君在男女之事中花名在外,但在降妖除魔上一直没出过纰漏。也罢,反正她也算是仁至义尽。
“真没想到啊。这猞猁精还能是开明兽。我还只在书里看过呢。”司空穆咂舌道。
“还说呢。是谁指着开明兽大喊妖兽。还差点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钱尧埋汰道。回想结界被顶破的瞬间,司空穆边哭边固定阵法,越想越好笑。如果不是姜永幽认出那是上古神兽,呼喝所有人镇静,恐怕自己也坚持不了半刻。
“你你你,钱青云,你这人这张嘴怎么如此讨厌呢。”司空穆被揭了老底,顿时羞愧难当。
“你不知道吗?我这张嘴啊,浮丘出名的说得死人,还能又把人说活了。”
“是啊,不知道谁之前被别鹤君罚抄‘静心慎言’四个字两万遍。”
金鞍配少年,去跃青骢马,年少不知愁,仗剑走天涯。那时又哪管言语撩拨了谁,惹怒了谁。只是杏花枝头,再转身已是残花化作了泥。姜凡的思绪不觉飘得很远,眼前仿佛又看到昔日那张张意气风发的面孔。
少年人们又嬉笑玩闹一阵,姜永幽心细,见她目光深远,只以为是精神不济,便提议让仆役们帮忙换洗,再多静养几日。
“劳驾让人送桶清水跟干净衣服给我。侍候的人就算了。我这人吧,穷惯了,被人侍候的事情真不习惯。”姜凡讪笑道。
姜永幽看得出她是真不习惯有人帮手,也就唤来仆役吩咐了下去。很快,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需把剩下的部分寻得,拼起来。”待所有人走光了,魔骨重新跳出来说道。
“我现在可是病人。”她说道,下床推开一扇窗。
远山幽幽,墨绿苍翠,浮丘便压在这片黛色的山影下。青砖修葺的屋舍绵延数里,期间有溪水、池塘,假山。苍松翠柏,竹影摇摇。虽为人造,却似天成。
还是老样子。她心想。
又静养了三日,魔骨每日都在耳边呱噪,但姜凡本着既不反驳也不回应的心态,过得还算自在。
每日傍晚,少年们都来探望,还会带些解乏的小玩意儿。只是浮丘界的主人们迟迟没有召见过她,倒让她生出种“反正我无足轻重,三君事务繁忙,还不如不见”的妄想。
过了两日,姜凡觉得自己养得差不多了。她自认为无论前世今生,她跟浮丘这地方都算是两清了。所以,盘算着赶紧开溜。
泰逢醒得比她还晚,醒来也不记得自己的丰功伟业,在少年们敬仰的目光中非但不觉得飘飘然,还有点胆战心惊,毕竟它一直自命猞猁精,看到修士们就害怕。成天跟魔骨一起撺掇她赶快下山。
“公子,我们这是要走了吗?”它趴在姜凡的包袱上高兴地问道。包袱里也不过是之前从道人那里得来的法器跟少许银钱,连片衣服都没有。
“走,当然走。”这两日,那群小朋友似乎有意说服她留在浮丘,她虽觉察但故作不知,数次把话题带到了别处。真正令她下定决心的,是傍晚少年们欣喜地告诉她,秋塘君回来了,明日想见见她。
这……何喜之有?她当时就脑仁疼得不行,待到夜深人静时,决定还是走为上策。
她将泰逢跟魔骨都揣进乾坤袖里,催动符咒,不得不说浮丘的丹药果然天下第一,她服用五日后,灵气充盈,身体比原先还轻了几分。她化作一道影,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角根移动,避开那些守夜的门生与仆役。
这附近的守备比她想象中的森严,她顺着藤蔓的走势,避到一棵大树的阴影里。一股暖香扑鼻而来。她不禁抬起头,只见满树的粉红绒花。
姜凡微微怔松。心想,这周围的景致十分眼熟。不觉多看了两眼。
明月高悬,夜色下,翠竹依依。一阵松风吹过,哗哗摇动,清脆悦耳。绕过那片竹林是几株高低不一的苍松,被修剪得豪宕雄劲中不失清秀古雅。苍松旁有一条小径,原来通向一汪终年不败的莲花池,现在似乎被填平了。
她鬼使神差地从树影里滑出去,摸上一棵松树的树干。那个位置坑坑洼洼,有些不平整,旁人根本看不出那是树皮上原本的不平整还是别的。但她知道那里刻过“姜不离到此一游”几个字。
她含笑摸了摸,走到原本有莲池的地方,站定。
眼前是间屋舍,屋里没有灯。层层叠叠的黄符封住所有门窗。五十年前,这地方高不可攀,现在倒是鬼气森森得很。
她并未上前,只是看了一会儿,折身要走。
一道劲风吹刮过,迷了眼。几张黄符被吹得打了几个旋,落到她的脚边。姜凡蹲下拎起一张看了看。是玄门中顶寻常的看守阵,没什么特别的。
“吱呀”屋门开了条缝。
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将门打开。男人穿着浮丘的月白仙叶长衫。他面色苍白,墨发一泄而下,眉峰俊逸,潇潇肃肃,整个人清朗如山中月,水中莲。唯一的不足就是他的双目围着根素色的布条,惹得人心痒,想扯下那布条一探究竟。可姜凡知道那是双极好看的,清澈如冷泉的眼睛。
“啪嗒,啪嗒。”他赤足朝她走来,步子略显仓促。
她呆住了,一时竟忘记要逃跑。
男人垂着脸,表情淹没在阴影里。一时姜凡也搞不清楚他是在看她,还是沉思。
因而她永远都是嘴比脑快,脱口而出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你……”他不辨方向地朝她伸出手。嗓音如十二月的冬雪,低沉而冷淡。
忽然,循声而来的门生与仆役们闯了进来。
“快!快去告诉秋塘君!”仆役大喜过望,争相奔走而告。
“沅芷君醒了,沅芷君醒了!!”他们甚至顾不上姜凡。只是四散着高声呼喊,声音传得老远,被山
峦挡住又形成道道回音。
一时间,万籁俱寂的浮丘灯火通明。
= =睡美男醒了…
一二三木头人……
奇幻好惨,好凉,玄学蹭不到,点击不留言。我滴小心肝儿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沅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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