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假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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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塔残骸被再次以结界封好，防止塔中突破阵法的幸存妖魔爬出来祸害百姓。这样每日的巡视，是以防万一，也是修行，十分适合法力不足的低阶门生们练习应敌的情况。
“回去吧。”待门生们重新列队后，肖简点了姜永幽让他们先回浮丘。
“沅芷君？您这是？”门生都听到平安镇的异动，按耐不住，均露出想一同前往的表情。
“我去看看。”肖简并不打算满足他们的愿望，只是说道。
门生们垂头丧气，但沅芷君的话又不敢不听。
“那他怎么办？”钱青云瞅着在一旁老神在在，事不关己的姜凡问。
“他跟我一起。”肖简回答，所有人都一惊。
今天她是撞大运了？肖简早上撞伤脑袋了？姜凡眉眼间浸润出喜色，她假意咳了咳，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得瑟，免得把这些水晶心肝儿戳坏了。
“但是——”果然有人追问。
“若他想逃，你们有几成把握？”肖简问小辈们。
十几个半大的少年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见识过姜凡手段的几位，恍然道。
原来，沅芷君是担心他逃跑啊。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是他们想多了。
“回去吧。”肖简嘱咐，“御剑归去，不求快，但求稳。”
“是。”众人行了礼，嗖嗖几声，御剑离去。
等飞到山门口，钱青云击掌道：“不对啊。沅芷君为何不下禁锢术，我们用绳子把他绑回来就是了。”
这人虽然符咒了得，但灵力也不怎么样。扣除身上的开明兽跟魔骨，好像也没多厉害。
众人不禁：“……”
总觉得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难道说，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姜不离刻意隐藏了灵力，被沅芷君看穿了？”钱青云觉得脑子里就像有只滚来滚去的毛线球，绕得他头昏眼花。
众人再度沉默：“……”
这么想也可能。幸好！如果是这样，那也就不奇怪了。
被“隐藏灵力”的姜凡对这一切浑然不知，此时正在跟肖简说话。
“沅芷君，平安镇出了什么事？”她将先前跟她耳语的魔骨揪下来，放进袖子了。
“喂，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不甘吗？”魔骨不可置信道。
“这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不甘心又有个屁用。”她一向心胸宽广，特别想得开。她不高兴也只有一阵子。上辈子那个情形，被镇在北塔，也不是很过分。
肖简看着她跟魔骨说话，眉眼未动。然后说：“四十多年前，平安镇上出过一尊假神。”
“假神？”是她认为的那种假神吗？她心道。
“是。”肖简心有所感地回答，抬眸看了她一眼。
神魔大战后，众神衰落。但这世上凡人总需要些念想，于是兴建庙宇，崇拜偶塑。有些原本不是神的东西，因为受人供奉，逐渐有了灵性，开始回应众人的祈求，这类的作祟，被凡人称之为‘显灵’。而这些东西，修真界一般称其为“假神”。
修士们对这类东西应该降服或者听之任之一直争论不休。有修士认为即便是妖，若以不伤及凡人的修炼正道，也未尝不可。这是岷山与姜凡同意的观点。也有人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降服。这是浮丘一脉的观点。
几百年来，两派一直争论不休，各自为营。
“什么样的假神？”姜凡好奇地问。五十年前的浮丘，她记得有座不小的佛寺。虽然不太灵验，但香火鼎盛，信奉者众。如今已是昨日黄花？可见，世代更迭，人也在变。
“一只鸟。”肖简先望着天际，尔后转头看她一眼。“一只白鵺鸟。”
白鵺鸟？白鵺鸟！
夭夭？！
“当年魔骨现世，各处魔气重临。有散布瘟疫之魔物四处为祸，其后毁掉了无数城镇，自然也会经过平安镇。浮丘门生得信后，下山除祟。降服魔物后，弟子们来禀平安镇无一人死伤，兄长引以为奇。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一切全赖一只名叫夭夭的白鵺鸟。”说话间，肖简眉眼微敛，透出几分不多见的迷离之色，整个人就像拢在一团氤氲里。
我是岷山姜凡。我可以代沅芷君保证，若是今后不作恶自然安然无恙。
若是一动邪念，必然灰飞烟灭。你可听明白了？
姜凡想起很多年前的情形。
她默了默，又问，“这不是好事吗？难道浮丘的门生捉了它？”
肖简摇摇头，继续道：“并未。有人……讲过，万物皆是天道，何必赶尽杀绝。”他的话尾微沉，最后一个字如同梦呓。偏头看向她时，眸光中带着某种难解之意。直看得她头皮一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生怕又惹他生气了。
这话她说的。白鵺她放的。
“难道它后来作乱了？伤人了？杀人了？吃人了？”顿时感到肩膀上沉甸甸的责任。如果真有什么问题，这就是她的错！
“并未。”此话一出，姜凡瞬间长出了口气。
“沅芷君。咱打个商量行吗？我知道你们浮丘修士都是这世外高人的派头。说话呢，讲究闻弦音知雅音的境界。但我这个人吧，是个直来直往的粗人。您这么说法，我心里难受。”她摆出一副泼皮的模样，“您一次把话说完。”
抱怨得舒坦了，才想起。完了，他最看不惯她没有正形的模样，原来就曾评价她“油腔滑调”。这辈子怕也差不离了。
哪知，肖简点点头，“好。”居然透出几分乖巧。瞬间，毛骨悚然，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沅芷君，你今天感觉如何？”她吞了口唾沫，小心问。
肖简瞪她一眼，似在说“你脑子里面装的都是水吗？”咳，这是她的理解。肖简从来不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你继续。”她只得接上之前的话题。“瘟疫中没有死伤大抵是因为白鵺鸟的祖先曾是神鸟，其肉乃是神药，可治百病。”
“是。”肖简徐徐道来，“那白鵺原本寄居在某姓张的农夫屋檐下。后来瘟疫袭来，它救了农夫一家。尔后，一传十，十传百，求它救命的人越来越多。”
“它都救了？”那得多少肉？
“是。瘟疫解除后，平安镇的人为它建造了一座祠堂，奉为神庙，晨昏叩首祭拜。”
“嘿，那还挺风光的。”不过也是它应得的。照此下去，勤加修炼，走仙道也是可以的。但姜凡清楚，如果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他们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平安镇的人从此看病不问医，都是去神庙中求白鵺赐肉。兄长们曾派人下山挨家挨户的劝告，然则，凡人总是更喜欢捷径。”他语调一沉，连面上的光华都暗了几分。
粥少僧多，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姜凡黯然，心知这事肯定没有善终。
“渐渐的，不知是哪里来的传闻。说是白鵺鸟的肉不但能治百病，还能长生不老。”
这世上哪来的长生不老？即便是神魔也有羽化的一天。魔尊被风伯以神兵砍下头颅，依然烟消云散。
寿与天齐纯粹是凡人的想象。修士们多半都无法登极成仙，只是比普通人长寿以及老得慢些。这些道理，修士们懂，平安镇的人不懂。
“后来呢？”她喉咙发紧，忽然不想知道结果了。
“平安镇的人围了神庙。”肖简极目远眺。“那只白鵺鸟被割肉而死。”
姜凡心中忽然升起万般悲愤之意，眼睛无可复加地疼了起来。她按了按眉头，问，“白鵺是妖鸟，凡人如何能敌？”
“白鵺久居神庙，常年施肉救人，身体有损。神庙周围都是树木，当日那些树上皆是密实的捕鸟网。它从庙中飞出来，自投罗网，动弹不得。”肖简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但那些字句直戳进了姜凡的心窝子。
她喘着气，“当日的场景，沅芷君可有亲眼目睹？”
肖简低头道：“未曾。当时我双目……”他顿住，没继续说下去。“是长白当日下山所见。在场的镇民逾有千人，浮丘弟子连长白不过三人，寡不敌众。”
不是寡不敌众，只是不愿伤及普通人。
“它不是有妖术吗？”姜凡咬牙问。
“大概是因为它曾答应过一人，不作恶，不动邪念。”肖简说。
不作恶，不动邪念。
七个字，撞得她眼冒金星，险些站不稳。她怒道：“它是个傻子吗？”
大概是吧。否则怎么会是割肉而死呢？
她合上眼，心中隐隐有暴戾之感层层叠叠地涌上来了。就好像海边的潮水，忽涨忽落，令她心绪难平。有声音对她说，你看，世人愚不可及，神之慈悲无法渡化众人，唯有在魔焰中千锤百炼后方能得正果。
杀。
杀！
她浑身止不住地战栗。魔骨从袖中探出头，骨头周围满是翻腾而出的黑气。那些黑气顺着她的手腕，发出尖利刺耳的笑声，一路爬上手臂。小臂的魔纹处灼烫难忍。
惨了，她都忘记了这时不时会发作的东西了。比起原先的难以忍受，现下这点也不算什么。大概是忍着忍着，成了习惯。她努力凝神，将杀意镇压下去。
忽而，眉心一阵冰凉。肖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的身畔，正在给她输送清正的灵力。看她睁开眼，他轻声道：“阿离，调息凝神。”
阿离，调息凝神。
不知怎的，她的心海一派平静。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假神（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