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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落难天乡楼 ...

  •   璧山县出了两件大事,刘霸天娶亲和范大人升官。
      范大人经营璧山十余年兴水利重农桑,修运河铺官道,硬是把一个贫穷落后的璧山县经营成本地重要的水陆转运码头。百姓眼看他的鬓角有了白发额头起了皱纹,无不扼腕叹息一声好官不得好报,如今终于升任重庆知府本该可喜可贺,可谁不知道,短短半年时间重庆府便死了三位大员,范大人此行真是喜忧参半前途未卜。
      另一件可喜的事儿就是刘霸天又娶亲了。
      这人虽然名字霸道长相也有些凶恶,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范大人修城,他带头捐资。范大人筑坝,他派人在工地派发姜糖水。范大人修路,他干脆包下了自家左右十里的官道。如今刘霸天娶小老婆恰好赶上范大人即将升迁离任,便决定借自己的喜事儿给范大人不算明朗的前途冲冲喜气儿。整座璧山县城一夜之间张灯结彩,外乡人来了都会以为这里是要搞什么庆典。
      一个郎中模样的人被裹挟在人流中踽踽前行,这人背着背篓抱着药箱,虽然看着有些狼狈,但他脸上却毫无疲态。一双明亮眼睛在街边小摊上来回寻梭。正好走到一个卖凉糕的摊子前,碗里的凉糕看起来十分软糯可口,他便买了一份凉糕准备找个人少的地方慢慢享用。
      绿豆做的凉糕淡绿微凉,还有冰镇的红糖水淋在上面,此刻看着正微微冒着凉气煞是可口的样子。他一手抱着药箱一手端着凉糕才走了两步,人群忽然一阵拥挤,脚步踉跄了一下,冒着凉气的凉糕便滑进旁边一个女子的领口里。
      女子突然感觉背后进了个凉凉滑滑的东西,不由得吓得哇哇大叫。回头见郎中端着一个空碗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这才明白脖子后面的东西八成是块凉糕。
      这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姿容说不上艳丽身材也不算出挑,可看她的穿追打扮也能知道必然是个风尘女子。想来也是趁白天出来看看热闹,没想到热闹没看成,凉糕倒是得了一块。女子背后有块黏糊糊的东西十分难受,可身在街上又没法取出来,指着郎中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一张小脸气的通红。
      郎中赶紧给那女子施礼赔不是:“哎呀误会误会!姑娘莫怪啊!我也是被人撞了一下……”
      女子气得直跺脚,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围上来四五个人,看穿着打扮像是打手的模样,为首一个酒糟鼻走到女子身边,斜眼看着郎中问道:“红姐儿,怎么了?这雏儿可是……非礼你不成?”
      郎中满脸尴尬不知该作何解释,那女子在酒糟鼻耳边低语了几句,酒糟鼻闻言大怒,伸手就往女子领子掏,女子回手在酒糟鼻脸上抽了一巴掌,酒糟鼻这才悻悻的收回手,转而怒视郎中。
      “你这卖野药的竟敢当街调戏良……咳咳……调戏我家姑娘,走走走,我们找个地方谈谈,看是公了还是私了!”
      郎中讪笑着说道:“这……这当真是个误会……在下是个游方的郎中,走到这里想吃块糕而已……哪成想……千错万错都是在下的错,姑娘的衣服自然要由在下来赔偿,这种事儿毕竟好说不好听,我们私了,私了,您说个数儿,在下照价赔偿就是。”
      郎中的话刚说完,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妖娆女声:“这下人的衣服本也不贵,只是从京城运来此地却是不易呢,再者……你刚才可把人家吓得不轻呢,你说~你要怎么陪呢?”
      郎中回身,见到身后一顶轿子里缓缓走出一个绝色美人,纤腰微步皓腕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瓒凤钗,一席紫色纱裙。眉目间波光流转,顾盼间摇曳生辉。
      郎中看的眼睛发直,完全顾不上答话。女子似乎对他这种表现不以为意,淡淡的对几个打手模样的人摆了摆手,酒糟鼻便推搡着郎中跟着自己一起消失在了人群里。
      郎中跟着几个人走了半晌,突然觉得这么走下去似乎不太妥当,便问身边的酒糟鼻:“这位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酒糟鼻不耐烦的说道:“去哪儿?天乡楼啊!”
      郎中一怔:“天乡楼?带我去天乡楼做什么?”
      酒糟鼻斜睨了郎中一眼,撇撇嘴道:“自然是赔钱啊,你给我们红姐儿脖子里灌了凉糕莫非是想赖账?”
      郎中急忙摆手:“不不不,那怎么敢呢,只是我去你们楼里能做什么啊?”
      酒糟鼻上下打量了郎中几眼,轻蔑地说道:“或许楼里准备开个男风馆子吧?看你这身板也不知道抗不扛得住。”
      郎中吓得连连后退:“这……这怎么使得啊!”
      酒糟鼻一把拉过郎中的袖子:“这有何使不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儿嘛。”
      “在下行医多年,以悬壶济世为本,以治病救人为念,怎可……”
      “怎么不可,你给我进来吧!”
      天乡楼后院柴房里,郎中放下药箱,卸下背篓,一边活动肩膀一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背篓里探出一个小小的狗头,狗嘴微张狗眼迷离,完全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之后,黄狗跳下背篓也伸了个懒腰,四处嗅了嗅,没有嗅到好吃东西便趴到主人脚边继续睡觉。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歌声:“留花翠幕,添香红袖,常恨情长春浅。南风吹酒玉虹翻,便忍听、离弦声断。乘鸾宝扇,凌波微步,好在清池凉馆。直饶书与荔枝来,问纤手、谁传冰碗。”
      歌声悠扬婉转,郎中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脚边的黄狗吭叽着表示自己也没听懂。
      “番薯,要不一会儿你找个机会逃了吧,我看着里的人凶神恶煞的……万一他们看你可爱,再给你做个香肉锅可就……嗯……怎么看也说不上可爱,算了,你还是留下来陪我吧。”
      番薯听到香肉锅的时候舔了舔舌头,;郎中叹了口气:“傻狗……”
      人说一句,狗哼一声,一人一狗聊得倒也和谐。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酒糟鼻推门进来,歪着头斜睨着郎中:“俊后生,跟我来吧,我们主子喊你过去呢。”
      郎中有些局促,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又正了正头巾:“这位大哥,我们这是去做什么呀?”
      酒糟鼻嗤笑道:“做什么?找你问话啊!你以为带你来这是找乐子的不成?别磨蹭赶紧走,万一有哪位大爷看上你,今儿个你就算出师了。”
      郎中看了看药箱和狗,最后选择背起药箱,对狗说道:“番薯,看好我们的背篓哈,我随这位大哥出去一趟。”
      黄狗汪了一声之后便跳进了背篓里,郎中点点头,赶紧转身去追酒糟鼻。他本人虽然也来过青楼,不过每次都走正门,这次被酒糟鼻带着走的却是后院的通道。他们依次路过一大片晒衣场,一大片浆洗间,一个大排伙房之后,便从后门上了楼。
      此时天色尚早,正是姑娘们准备妆容的时候,穿过暖阁时,不时便能看见半露香肩的女子正在梳洗,他们见了陌生男子也不惊讶,有的甚至还探头出来像酒糟鼻打听这俊后生是什么人。
      郎中笑着向衣着不整的姑娘们拱手失礼,他走过的地方便响起了一阵阵娇笑。走过三楼之后便没有女子再探出头来了,通道的装潢也变得朴实了许多。酒糟鼻把郎中领到一个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主上,人带来了。”
      郎中看房门式样朴实无华,便想,此间主人想来也有闹中取静的心思,这种有避世之心的人,多少还能讲些交情道义,最次也不至于真的让他……接客。
      酒糟鼻侧步闪身,对郎中说:“进去吧,小心些回话。”
      郎中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襟,迈步推门便进了房间。室内陈设果然简单雅致,墙上挂着一幅《关山春雪图》,家具朴拙中透着一股雅气。窗边小几上摆着一张古琴,琴边一炉檀香正冒着袅袅青烟。
      一抹残阳洒在室内正中一张远山图的刺绣屏风上,仿佛山上开满了红叶,别有一番风味。郎中眼前周围没人,便对着屏风的方向施礼道:“在下江屿,今日在街上不慎弄脏了您家姑娘的衣裳,虽然实属在下无心之失,可毕竟给贵府造成了损失,还请此间主人给个数额,在下也好赔偿。”
      良久没人搭话,屏风后却响起了阵阵水声和瓷器碰撞的声音,想必屏风后正有人品茶,至于为何不理睬自己……或者此间主人茶性正浓?
      过了片刻,屏风后响起一个妖娆的女声:“江公子说话当真客气,下人的衣服本来也是小事儿,虽然是从京城栖凤阁采办来的,可说到底也只是吓人的衣服。至于姑娘吓了一跳嘛……”
      女子轻佻的笑了笑,继续道:“呵呵,那你把他哄好也就是了。”
      江屿听得清楚,这女声便是下午见到的那位紫衣女子,他再次环视室内,这让人听了心痒痒的声音的主人,竟然住在这样的房间里?
      他的举动显然没有瞒过屏风后女子的眼睛,那声音有些不快的问道:“怎么,江公子不相信奴家会有这样的喜好?还是说你觉得奴家……”
      江屿急忙摆手:“不不不,小姐不要误会,在下只是……嗯……额……没有想到合适的说辞……”
      “没想好就不要开口,我有的是时间给你慢慢想。”
      江屿挠了挠鼻子:“嗯……这个……在下实在不太会哄女孩子……而且医者……不善……要不我给你们看病吧!”
      屏风后声音陡然变冷:“江公子果真拿我们天乡楼当做寻常妓院了不成?我们这里可没有那么多脏病让你看。”
      江屿头上冷汗直冒,急忙躬身赔礼:“在下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医者……不善其他,只有行医一道可以聊做补偿啊……姑娘不要误会,看此间雅致便知姑娘心地必然纯净,还望姑娘明见啊!”
      女子轻哼了一声:“哼,此间主人当真是个雅致的人,可惜,我只是借助在这里的。”言语间竟然有些酸意。
      江屿只觉口干舌燥,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怎么说都不对,只得道:“还是请姑娘说个数目,在下还钱便是。”
      女子似乎意兴阑珊,轻叹一口气:“果然你也是如此不解风情之人啊,既然男人都喜欢用钱来解决问题,那好,红姐儿那一级的衣服是八两的份额,若是能浆洗干净倒也无需你赔什么钱,说道你吓了她一跳……呵呵,其实也不妨事。”
      江屿面露喜色:“既然如此……那便谢过姑娘……”
      女子打断江屿:“公子莫要着急,原本只想与你叙谈片刻便送你离去的。此刻看来……怕是不行了。”
      江屿疑惑道:“姑娘何意?为何此时便不行了?”
      女子轻叹了一口气:“衣服可以洗,人,也可以安慰,这些都不与你算钱,可是我墙上郭熙的《关山春雪图》可是无价之宝,这个不知道公子要怎么赔偿啊?”
      “我又没碰那画,为何要……”话只说了一半他就有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回头一看,果然番薯正座在《关山春雪图》下面,图画上斜斜的淋了一道水渍。
      江屿急忙冲道画前,一见画上的水渍深黄,便知道却是自家黄狗惹了大祸,怒道:“你怎么尿这么高!”
      “狗毕竟只是畜生,好在他的主人还算明事理。”
      江屿急忙起身站的离番薯远了一些:“姑娘不要误会……这狗是我捡来的……我跟他不熟的……”
      黄狗抬头呜咽了一声,看着江屿眼神哀怨。
      “公子莫要说笑了,不如,我们来谈谈价钱吧?”
      江屿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应道:“好……好……您尽管开价便是……”
      女子笑了笑,声音很是欢快:“若是一夜五两银子的话,一年之后你就可以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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