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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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讨债与叶多金就这样牵着手，一步一步地走在天梯山的石阶上。
相传，这天梯山的石阶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加上天梯山上所施加的禁锢，要走完，起码也得两个时辰，哪怕是修为有成的修士来走，都会被磨得失了耐性。
但是叶讨债却好像突然喜欢上了背着一座山行走的感觉，或者说，她喜欢的是被某人牵着的那种安心感。
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每一阶都必须脚踏上去，必须要用身上的灵力来支撑身体，抵抗那的山一样重的威压，这是缓慢的折磨，还不如和妖兽厮杀来得刺激。换作平时，叶讨债宁愿去被化神期的浮离吊打也不愿意花时间走在这样一条除了浪费时间的路——就算是能磨练心性，但是这效果也不过微乎其微。
只不过因为身旁的人。
只是因为身旁的人。
她同步着身旁人的步子，感受着两手相握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别扭的感觉，在最开始，是一种让人想要撤回手的惊吓和不适应，让人微微颤抖，而随后，那种感觉被一种获得感取代了。紧接着，随着心中越发在意，越发紧张，交握处的感官也就越发清晰了起来。
温热，发痒……正在向着黏腻转化。
是要冒汗了吗？
但是又好像没有，作为修士，她们并不会因为双手握在一起的温度就冒出汗来，更何况还是在周遭的温度越发凉爽的时候。
那为什么手连着嗓子眼都觉得痒，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相握处奔去呢？
叶讨债没有做过多思考，只是按捺着那股痒意，那些害羞，静静地感受着从另一个人手中所汲取的力量——那不是灵力，也不是热度什么的，但是就是这样，暖流一样缓缓传递到了她的心间，让她原本不安的心灵平静了下来。
叶讨债的心绪安定了下来，便能够沉着冷静地思考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了。
已知魔神占据了阿默的身体，来到了玄天迷津之中，那么他的目的就光光是来参加这场盛大的鸿门宴吗？
魔神为什么要对自己说“磨剑石”的话，是为了让自己产生怀疑吗？
魔神提到了师姐，看来魔神对自己也做了更多的了解。
叶讨债开始思考。
魔神能够突然占据别人身体这一点在之前的文献记录之中从未有过体现，更多的是魔神转世的说法。一般来说，魔神是无法侵占别人的身体的，根据修真界那么多年的记录来看，只要是修士，那么他的身体就不能兼容魔气，一个被魔气占据的修士很快就会迎来躯体的死亡。而根据自己之前和阿默的相处，虽然发色和瞳色有异，但毫无疑问对方是个修士，叶讨债能够肯定自己在与那一对师兄弟相处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魔气。
但是魔神却侵占了阿默的身体，甚至还能正常地操控，并且……似乎能同时使用灵力和魔气。
叶讨债回想起和魔神对峙时刻对方身上的灵力威压，以及最后消失时候残留的魔气，微微垂眸。
这就说明，要么是魔神隐藏了什么高深的法术，要么就是阿默的体质有问题——难道魔神转世的传说并非虚假，而是被魔神躯体躲过了一劫？阿默和自己的年龄差不了多少，当初“血迹封印”的时候，对方的生辰在附近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不过比起阿默是“魔神转世”来说，叶讨债更倾向于阿默的体质有问题或者魔神有什么法术。她对阿默的感情说不上深，还没有到她会去拼命的地步，但是她也没有进一步怀疑对方身份的意思。
如果能将魔神从阿默的身体之中驱逐出来自然是很好的，但是如果驱逐不出来，在要下手的时候叶讨债也不会手软。
魔神披着少年壳子来这里的目的，叶讨债并不认为只有来赴宴那么简单。玄天迷津之中一定还有什么魔神希望能够达成的目的。就凭叶讨债这段时间和魔神的接触来看，她并不认为魔神会被仇恨牵引的人。对方或许正在谋划什么，甚至可能还与自己有关。
想到那所谓的“磨剑石”，叶讨债紧了紧握住叶多金的手，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汲取到更多的力量来压下再次升起的不安。
可以说是一种直觉吧，叶讨债并不认为那是魔神为了乱她心神所编造出来的假话——这是真的，诛仙剑的出世是需要“磨剑石”的，或者说，根据她的记忆，是需要一些祭献的。
而祭献人，就天命那恶心人的性子，必定不会是什么与她无关之人。
如果真的需要磨剑石，那么她该怎么样呢？
她要放弃师姐吗？
她要，杀了师姐吗？
虽然脚下还在一点一点地跟着叶多金走，但是叶讨债的思考空白了一瞬。
她不想杀了师姐。
这是她能够确定的。
她不能不拯救这个世界。
这也是她能确定的。
如果放纵魔神的话……世界似乎也不会变得更好，师姐和自己还是可能会死，甚至可能还会死很多很多的人，师父会死，父亲会死，哥哥也会死，母亲……也会死。叶讨债喜欢的人会死，不喜欢的人也会死。与她萍水相逢的人会死，不知道她姓名的人会死，曾经对她施加过善意的人会死。魔神的目的可是十分单纯，就是想让这个世界停止。一切的一切都停止，所有的生命都停止，世界成为荒芜的、残破的。
但是如果要杀死师姐，才能够拯救这个世界呢？
这个想法光是冒出来就让叶讨债条件反射地生出恶心和想吐的感觉。
这是一个让她务必厌恶的想法，也是一个让她觉得自己无比自私的想法。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真的要走到哪一步，那师姐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和自己认识，就不要被自己牵着走，就不要和自己有任何的联系——她的命运，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承担，她的命运，怎么又能让别的人来承担。
叶讨债憎恶被利用，甚至在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她是觉得世界都变得合理而可笑了起来。她曾经觉得自己是上辈子太惨，这辈子才能投了个好胎，遇到了那么好的师姐，教导自己的浮离，虽然家里很少在一起，但是她也是或多或少的能感受到他们身上传递过来的爱的。
但是身份被揭穿的时候，她就觉得很可笑，虽然自己上辈子确实很惨，但是这辈子之前的幸福、快乐、努力、天赋，却都是为了命运做铺垫。
但是除了觉得好笑之外，叶讨债也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应该去接受了——世间万事万物的命运最终不过都是死亡，在成为一名剑修之后，叶讨债的目标就只有一个，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修。在追逐的道路上，早夭并不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为自己的志向而九死一生是一件并不让人感到遗憾的事情。甚至她也能够接受击杀魔神的任务，能将这一件事作为终生奋斗的目标。只是如果她要是早知道自己是诛仙剑就好了，或者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诛仙剑就好了。
哪怕是被骗着当上英雄，也比现在这样直面血淋淋的真相要来得自在。
如果她不知道真相，也就不用获得世间众人的命寄托在她身上的压力，也就不用思考师姐会不会因为自己不平凡的身份而遭受到什么。但是现在魔神已经知道了自己对于师姐的在意，甚至浮离、叶争鸣……这些人都知道。
这样深陷命运旋涡中心，知道了真相的感觉让叶讨债觉得惶恐。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知道自己会害死一个人，却还要握着对方的手不放，卑鄙至极。
是的，应该放手。
事情也不是那么没有余地。
诛仙剑的“磨剑石”一事需要什么人还没有下定论。
如果是血缘的话，她或许无法避免，也不需要去避免，但是如果是虚无缥缈的感情……这个世界上好像也不是没有清除感情的东西。根据叶讨债听过的话本或者传闻，什么大梦一场丸，黄粱酒，要找到的话也不是很难吧。问问浮离也应该能做到。实在不行，不是还能物理失忆吗？
自己控制不了感情，外力或许可以控制。
一切也不是那么没有余地嘛，是吧。
还好自己和师姐非亲非故，也没有什么刻在灵体上的契约，只是有着十几年的感情和记忆。
这些东西可是看不见摸不着，也没有谁能证明的啊……
真是太好了！自己想通了！
叶讨债的心情又开始雀跃了起来。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心情的好转，一路上都只是沉默地陪伴着她的叶多金开口唤她。
“师妹。”
叶讨债闻声抬起头来，对上了叶多金的眼睛，露出了一个乖巧的微笑，“怎么了，师姐？”
“等比武大赛完之后，我们再去看花灯会吧。”
叶多金的眼神温柔，嘴角带着些许笑意，是叶讨债很喜欢的微笑。她说的时候，握住叶讨债的手还轻轻晃了晃，让叶讨债觉得孩子气极了。但听着那清脆和缓的女声，她又忍不住想起当时所看的花灯会。静谧的月色之下亮起的河灯一盏一盏从桥下飘过。
于是叶讨债也笑了。
“好呀。”
她高兴地答应了，还像以前一样，十分洋洋得意地说道：“不过我可一定是能拿下第一的，师姐到时候可不要哭鼻子哦！”
叶多金听了她的话，也发出笑声，“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叶讨债的松开了她紧握地手，轻巧地走到了几阶石阶上，俯视叶多金——少女柔顺的黑色马尾被风吹起，娇小柔弱的身躯看上去能被山间的劲风吹走，然后叶多金知道，再猛烈的风也无法吹动少女分毫，她会像这样、一直像这样，用那双圆而亮的眼睛里散发少年天才独有的光彩。
“哼哼哼，这是不用想的！我肯定是第一！我现在还要第一个到呢！”
说完还对叶多金扯了个鬼脸，随后哒哒哒地一阶一阶往上跑了，那动作灵巧极了，要不是身上的重压还没有消失，叶多金简直要怀疑天梯山是不是忘记给对方挂buff了。
好活泼啊。
又能活泼起来，真是太好了。
这样想着，叶多金不由得攥了攥两只手。她刚刚走在叶讨债的左边，因此被叶讨债牵着的是右手。而在她的左手中，一个刺青一样的东西正带给着她钻心的痛。
小师妹正在为拯救世界而努力，自己怎么能不帮忙呢？
加油啊，小讨债鬼。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