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你想和我一同去草原吗？”
董石越转过头，挥挥手，带出一些笑容。这个问题，是第二次从这人口中问出了。兄长董石犴，微微笑着，走到对面，等待弟弟的回答，一如五年前他回来述职的那个晚上。
“不想。”
一阵沉默。董石越从不认为自己的拒绝是刻意的，尽管很多人都觉得二公子和长公子间并不和睦，可是他很清楚，这个距离无非就是那么一点点，双手只要一握，嘴碎的人就该干嘛干嘛去。
只是他现在还不想握罢了。
“ 那个草原叫乌力吉塔拉，怪怪的吧。”长公子顾自慢慢说起来，他和自己的弟弟太久不见了，他不知道怎样的语气才会好一些，也不知道怎样的表达能够让谈话顺利。他边说，边搓着手，偶尔又抬头看看自家的庭院，或又低头沉默一阵，舔舔嘴唇，继续说下去。董石越也听，也不听，前几日有人才从北方回来，问如何，只说了一句：“青白如驳马。”
“青白如驳马……”
“恩，什么？”
“没，没什么！”
董石越怪自己怎么就喃喃出了这一句，搔搔头，不作声了。
董石犴看着弟弟，说：“那里很好。”
“有多好？”
“小弟，既然我说了，你就不用多问。”
“我走不了的。”
“爹爹不放？”
“哈哈，是女人，我要走了，她们怎么办？！”
董石犴一愣，又乐了，五年前那个少年如今已和自己一般高低，家世显赫固然是女人们簇拥而来的理由，但是那极明亮的眼眸和年轻的身体，才是弟弟游荡其中的资本吧。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记得昨日见到的那个眼神，有点亲热又有点抗拒。果然还是生疏了，董石犴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 爹爹，这次回去我想让石越也跟去。”董石犴恭敬地在父亲面前说出自己的要求。他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接受父亲的指派，这是头一回说自己想如何如何。董将军停下了操练，将手中的长剑扔给一旁的兵士，揉揉还没完全活动开的肩膀，缓步在长子身边踱了一会儿，说：“带他去干什么，带他还不如多带几个家奴，至少还不会被人说‘里通外国’。”这口吻让董石犴不解，见儿子一脸无知，董老爹有些恼了：“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惹来的都是什么？！他好歹挑一挑，也省得管家去那些肮脏的地方。”
董石犴不回话，知道父亲只是一阵子脾气，顿了顿，重新开口说：“让我带小弟去北边，不出一年，您就会对他改观。”
“哼，改观！除非来个什么番邦女子把他拐了去，也算他为我们董家清清门面。”董老爹拍拍大儿子的肩，压低声音又说：“你带他去，不是由着他把这十年来的心血全毁了？！”
“爹爹，小弟他其实……”
“好了，你以为他会跟你去？石犴，你错了，别想了，等会我安排了几个人让你见见，你先去准备。”
董石犴眼见父亲要离开，心内着急，想伸手拽他，却看见董石越立在不远处，对自己高声喊：“大哥，我不去，你何必费口舌。”
“你听见了，他就是这麽个没出息的东西！”董老爹有些愠（yun四声）怒，他很久不为小儿子动气了，不是怒其不争，只是恨长子居然为这个畜生分心。
这小子！董石犴火了，大步迈到父亲身旁，昂扬了声音说道：“爹爹，我必是要带小弟去的！您任他荒唐，可我不能任他荒唐；他任自己逍遥，可我定要让他担些干系！这不是为您，不是为董家，也不为他，只为我自己。我这个做兄长的，十年没有尽的责，一并要补还给他。爹爹应允是最好，不允，我也能把他从家里给带去，就算小弟自己不愿，我照样会捆了带去，只求爹爹答应。”
董石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兄长，那人一袭白衣，气度从容，口中那些凿凿之言，盘桓不去；而刚才还冲自己发怒的老人此时俨然十分受用，眯合了眼睛，须发颤颤。
“你既然早有了主意，何必多来问我；我不允，你把他捆去吧。”
说着，董老爹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董石犴看着父亲消失在檐底的黑暗中，他觉得自己会记住这个背影。
额上的细汗已经没有了，董石犴看到自己的小弟走了过来，带着一种揣测的表情，于是努力咧出一个笑容，慢慢地说：“你会听到很多、看到很多，我保证。”
“恩，”董石越也笑了，他知道自己这次是不可能拒绝了，“大哥要用什么绳子捆我去？”董石犴的面容松弛了下来，坐在廊栏上，仰头看着小弟，利落的眉毛，明亮的眼眸，原来这小子颇有些英勇之气啊。
“你随便挑根捆得住自己的吧。”
“什么绳子也捆不住我的。”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手握在了一起。
———————————从长安到草原的分割线—————————————
马蹄踩在了草上，甚至可以听到露水跌落的声音，天还未亮，蒙蒙的，过分的宁静中，呼吸显得稠重。董石越侧头看自己的兄长，那个正在抚摸枣红马的男人，此刻，他全身隐没于幽暗。
这个草原是董石犴熟悉的，他认得所有在凌晨显得稀薄的事物，他也记得自己初次踏足时的姿态，那天没有云，高处有风，鹰隼悬在目所能及的最远处，奋力展开的双翼一如他自己平展开的身躯。
董石犴确信弟弟也和他一样，一样渴望远方。
扯下的红色斗篷轰得罩在了草上，吃痛的马儿，一个响鼻，越过了低矮的小丘。
董石越在马上大呼小叫，他平生何曾体尝过这样的速度。长安是一个井然富丽的地方，你纵马带出的风只够掀起帏帽的纱罩，而草原上的腾跃掀翻了他的心，畅笑不已；他觉得自己着魔了，眼角泛出泪水，伏倒在马儿身上，泣不成声；董石犴在远处看着弟弟的身形，微笑着，天光照亮了他的脸。
注：
【1】帏帽：唐中宗前，多照齐、隋习惯，妇女出门必用轻纱罩头面，后发展为帏帽。纱及肩而止，上为软胎观音兜风帽，或硬胎笠帽。则天之后，帏帽大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