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亦怨亦恨,亦喜亦悲 ...
-
我之所以只跟他说让常明远任左相,并非因为我还没有挑好右相人选,而是因为,我其实并没有想罢他的相位。
甚至,恢复旧制,也都是我临时起意,随口说来试探他罢了。
可他这是什么意思?连右相都替我想好了,是直接默认我想罢了他的官了?
心里突然烦躁不已,我看着他手里的饭碗,很想夺过来摔个粉碎。
可这股邪火实在莫名其妙,他主动地、甚至是上赶着地放权,我难道不该高兴吗?
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我就愈发焦躁,看他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餐具。
他非常配合地往外递碗,柔声问道:“怎么突然生气了?”
我最烦的就是他永远能看透我的想法和情绪,于是没好气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他含笑答道:“心眼。”
“我自然知道丞相大人心眼很多。”我冷笑,“而且都用来算计我了。”
他的笑意淡了下去,半垂着头,不说话了。
于是我盖上食盒的盖子,站起身,冷声道:“思考也是要消耗体力的,你这些天就先少动些不该动的心思,赶紧把伤养好,免得浪费太医院的药。”
他攀着铁柱试图站起身来,动作看起来非常吃力,肩头一抹暗红色,似乎是伤口再度崩开了。
“别乱动。”我皱眉,想要阻止他的动作,下意识地伸手去按他的手腕。
手刚伸进去,还没碰到他,他就顺势一收胳膊,因为这个躲闪的动作,手上失了借力,他踉跄了半步,险些摔倒。
我瞪圆了眼去看他,他尴尬地躲开了眼。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碰他一下这么大反应,我身上是有毒还是怎么了?
火气一瞬间飙高到了极点,我怒吼:“来人!”
守卫匆匆地跑了进来,我将手里的食盒一把抛到他怀里,边往外走边怒道:“拿着,朕拎不动了!”
两扇门“咣咣”关上后,我站在原地使劲喘气,抱着食盒的守卫颤巍巍地凑过来,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给他添……”一句话没说完,生生被怒火给憋了回去,我挥手,“没有!”
冷着脸回到昭明殿时,顾云灼和苏微都在殿里等我。我看了他们一眼,懒得说话,坐下喝了口茶,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唉……”顾云灼踱到我身边,手肘撑在桌案上看着我,“你怎么又生气了呢?”
我在桌案下踹了他一脚,“你才生气呢,你才生气呢!你也来猜我,你们都这么喜欢猜我?”
“这还用猜?”顾云灼伸手捋平我的眉毛,被我一巴掌拍开,“就差写在脸上了。”
我恼怒地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谢庭柯怎么惹到你了?”顾云灼的声音响在耳边,“明天刑部提审,想法子给他点苦头吃?”
我睁眼瞪他,“你敢。”
顾云灼摊手,“不,我不敢。”
我没好气地收回目光,看向苏微,苏微会意,起身道:“陛下,刑部急于提审,估计是想尽快确认谢相安危,若是拒绝,恐生疑虑。只是谢相如今的身体状况,让他们见了,也是麻烦。还请陛下定夺。”
“告诉他们,先找证据,三日后再提审。”
苏微顾虑颇多,我却来不及考虑那些,只是谢庭柯现在连站起来都吃力,禁不起折腾。
“唉,体贴呀——”顾云灼阴阳怪气地长声感叹,“正好过两天东海药仙来给我施针,让她也给谢庭柯看看吧,没准好得快些。”
提到这个人,我心情更差,问顾云灼:“你还记得药仙的名讳吗?”
顾云灼认真严肃地思考了半天,“记不清了。出什么事了吗?”
苏微在一旁道:“陛下,药仙名唤阿九,不知姓氏。可有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很妥。
我郁闷地回了噙月轩,感觉疲累已极,简单洗漱一番便躺到了床上,抬手压住眉骨,一闭眼,今天发生的一切就霎时重回眼前。
从亲口下令杀谢庭柯,到因为他的躲闪、他对其他女子的亲近而烦躁,这翻天覆地的转变,都只在一天而已。
像一场梦。
像一场充满了怨恨和恐惧的梦,可除此之外,我有没有一点高兴呢?
把手挪到心口,感受那里强烈的跳动。
有的。
毕竟曾经在梦里,我都没有见到过一个喜欢我的他。
可是,在这之前,他也从来没有闪躲过与我的正常接触,为何现在,他那么惧怕碰触到我?
这么一想,刚刚安抚好的情绪又一次躁动起来,我使劲一闭眼,决定立刻睡觉,不想他了!
身心的疲惫使我很快入睡,噩梦却一个接一个地袭来。
我看到那把剑真的刺进了他的心口,鲜血溅了我满脸满身,滚烫如岩浆。
我看到他带兵包围了昭明殿,手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问我:被挚爱杀死的滋味如何?
我看到师父晚来了一步,他把事情说给我后,我抱着谢庭柯的尸身拔剑自刎。
猛然睁眼,我大叫云乡,苏微先一步回应我,急声问:“怎么了陛下?”
声音未落,人已在屏风这侧,见我好端端地坐着,他忙背过身去,单膝跪地,道:“微臣鲁莽失礼,请陛下恕罪!”
“不碍事不碍事,我明白你是担心我,你快起来。”我忙道,“噩梦而已,抱歉吵到你了。”
苏微站起身来,退回屏风那一侧,“陛下言重了。”
云乡点上灯烛,递给我一杯茶,然后拿手帕擦拭我额头的冷汗,叹气道:“您又梦到丞相了?”
一问云乡,我才发现我竟只睡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做了一串噩梦。
热茶入腹,我稍稍冷静下来,听到外面淅淅沥沥,传来雨打屋檐的声音。
饶是盛夏,雨气弥漫,却也有些微的冷。
我把茶杯递给云乡,“你去一趟弘昌殿,让守卫给他放盆炭火。注意通风。”
云乡应声去了,我抱住被子,再无睡意。
乱七八糟的东西琢磨了一夜,心里越来越气闷,天刚放亮,我就穿戴整齐,准备直接去批阅奏章。
出了门,还是忍不住,拐去了弘昌殿,通过一道暗窗,偷着看了谢庭柯一眼。
他还在睡着,微微蜷缩着身子,眉头紧锁,手搭在肩头的伤口上,显然那里还是疼得厉害。
心口揪着疼,我一边往外走,一边劝自己:不能太心疼不能太心疼不能太心疼,晾着他点晾着他点晾着他点……
这样的自我劝说效用不大,心口的疼痛一直持续到我来到昭明殿,看到方愚搬过来的奏章……
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