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弄天上春》白娓w

16、拾伍

　　“奴婢竹沥，见过大小姐。”
　　我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通风报信的是君迁了，只不过还得在确认一下。我相信大夫人不会蠢到让这八个人都当自己的眼线，顶多了两三个 ，要抓出来，也不是难事。
　　“竹沥啊，刚是去库房领东西了吗？”
　　“是，小姐。”
　　“领来多少份例银子？”
　　“小姐，奴婢是管着小厨房那儿的，这个院子长久不曾有人居住，小厨房内一应东西都没有，此去只是去领了灶具和茶叶。银子是刚才君迁和奴婢一道去领的，要不奴婢去把君迁叫来。”
　　“不用，我只是随便问问，跟你聊聊天。灶具粗重，下回领东西多叫几个人帮着。”
　　“还好，我跟君迁两个人拿得过来。”
　　“领灶具的地方和这领银子的地方是在一处的？我初来乍到，府里一应事物都不太清楚。”
　　“是在一个院里，不过是不同的房，我领完时君迁在院子门口等我，帮我拿的东西。”
　　“哦，这样啊。这库房在哪儿啊，下回我若是自己要去也不至于迷路。”
　　“从我们这儿过去，沿着右边的大路，第二个岔口的时候往左走，穿过一个小花园就到了。”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我又关上门，叫来了连翘。
　　“大夫人的院子离库房多远。”
　　“不算近，中间还隔着二房的院子。”
　　领银子一定比领灶具和食材快很多，君迁一个男人，利用这时间跑一个来回也是可能的。若是领完来等的，一定会等在院内，何必跑到院外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刚从外面跑回这里，还来不及进门。
　　是君迁。
　　不知道还有几个啊。
　　“那个君迁是什么来头。”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从前好像在大小姐面前挺得脸的，奴婢帮您去外头打听打听？”
　　“不必。”此时还不能打草惊蛇，我还得利用这些眼线做事呢。
　　十五日光景很快就过去，奇怪小霜倒是没来过，想必是又被那群姑姑缠住了。大夫人又来过一次，不过是寒暄几句就走了。十五日过的无聊，我将这院里的下人一一叫来聊了个遍，打发时间，也是再探探底细。
　　十五日一过，恰好又是各房小辈去大夫人那里问安的日子。
　　“二小姐传人来说小姐不必等二小姐一起去了。”又是起了个大早准备。虽说许了广白和芥子进内屋打扫，我的人皮面具和一应草药都是连翘亲自看管。我总觉得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瞒不住，不过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们差不多了，早点去吧。”
　　“大夫人虽明面上对小姐不错，但小姐一定要小心着她。”
　　“知道了，走吧。”
　　“我们这儿过去大夫人那儿，会路过库房吗？”
　　“是一个方向，可以路过，也可以不路过，差的不远。”
　　“带我走路过的路。”
　　我想再确认一下库房到大夫人房的距离。
　　白府真是大啊，我也不算是路痴的人，此时也记不下来时的路了。库房到大夫人房中间隔了整个二房的院子，不过有一条宽道直接相连，在那点时间内，一个男人跑一个来回，是完全做得到的。
　　我到的早，那儿只有上回碰到的二房小姐在，我与她不熟络，只是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某些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没了亲娘，眼巴巴来这儿巴结嫡母，真是恶心。这种粗鄙的像野村妇，来这儿是污了白府的门槛。”又是一群吵吵嚷嚷的女人过来了，听声音就知道是四房的人了。
　　虽说我连上次我打的是谁，此时都不认得了，不过气势上也不能输啊，“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就是个乡野村妇，平时赶牛杀猪的事情干的多了，手上不知道个轻重。上一次过后，我也算是知道了，打的还是轻了些，姐姐脸上的巴掌印竟这么快就消了。”
　　“你！”几个女人中间有人好想要扑出来打我，却被旁边几个拦住了。
　　“姐姐有一句说的对，平城啊确实不比京都，在平城时，我可是杀猪的好手，我想杀的猪，可活不过第二日。”
　　“她骂我是猪呐，你们拦我做什么！！”那个女人更激动了。“凭什么我骂她，她可以打我，她骂我，我却不能打她了？！！”
　　“各位都听见了吧，这回可是这位姐姐自己招了，她上回骂我的事了，我可没有撒谎。上回爷爷和父亲都不信呢，各位姐妹可要替我作证了。”
　　除了我和她，四周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你卑鄙！我骂你又怎么了，你就是野种，杂种，不要脸的贱人！”
　　“何人敢在此喧哗！”身后一道威严的女声。“各位夫人小姐可以进来了。”
　　小霜还未过来，真是奇怪了。
　　屋内位置少，只容得各房夫人和嫡出的小姐坐，剩下的只得像上次在老家主那儿一样站在后面。我识相地站在了一旁不显眼处。
　　“小晞啊，如今三房没人，你就坐下吧。”
　　“母亲，女儿自知身份低微，这位置还是留给小霜坐吧。”
　　四房那里不知为何传来一阵嬉笑声。
　　“你那妹妹啊，怕是无颜再出来见人了。”四夫人拿着帕子掩面笑道。
　　“不知妹妹怎么了？”我走到明处来。
　　“这孩子还不知道呢，宫里有旨意来了，册你们家二小姐为七皇子的才人。”
　　“还没听过圣上亲自指的婚还有再改的道理。”
　　“真是笑死人了。”这会儿小辈倒都是不敢嘀咕了，四方几个姨娘倒是说道起来了。
　　怎么可能？小霜的婚事明明是圣上亲自指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里有临到婚期前改的道理。才人，太子纳了不少寻芳阁的姐儿也是一进府就封了才人。这岂不是让小霜，乃至白家沦为全京都的笑柄！
　　“礼部说了，七殿下尚未正式娶妻就纳了一位侧妃已是逾矩，断没有两位侧妃的道理。姝贵妃那里下了懿旨改的婚约，礼部也来了正式的文书，人家毕竟是皇家，也没有我们白家拒绝的地儿。”大夫人开口道。
　　姝贵妃的懿旨啊。
　　礼部不过是个幌子吧。
　　她这是要给我下马威呢。
　　此事一出，白家的男儿郎不管是在御前效力还是开的医馆药铺倒是没什么影响，后院的女人们可就惨了。不仅不知道要落人笑柄多久，自己保不保的住也难说。三房在这后院更是抬不起头来。
　　那个女人给我下马威，连累小霜做什么。
　　本来让小霜落在沈诺手里我就不放心，不过好歹位份上平起平坐，沈诺不敢太过放肆。如今好了，小霜成了才人，在府内就差了几个品级，还不任由沈诺拿捏了。
　　她难为我可以，难为小霜做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从那日开始，宫里的姑姑就没再来了，小霜也不再来我院子了。
　　我得再和她见一面。
　　不行。
　　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再与她见面了，否则以后被人查出来就是个麻烦。
　　柳姒。
　　我去找柳姒吧，反正我现在的模样，她应该也认不出我了。
　　“瞧瞧，把人家小姑娘都吓傻了。”不知那个女人冒出来的一句，把我又拖回到了现实。
　　“仪制都缩减了，小霜的嫁衣也从正红改为了橙红。不过聘礼倒是没少，宫里为示抚恤，还送来不少首饰绸缎，前几日我们都挑好了，还剩下不少，一会儿你拿去。小晞，你且先坐下吧。”
　　她们还真就这样不要脸的分了小霜的聘礼，不过此时跟四房能翻脸，跟大夫人可不能翻脸。我没再提，只是应下了。
　　“是。”自那以后，大夫人她们聊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清。回去以后去小霜的院子，她也闭门不出。
　　“连翘，我出去一趟，最迟晚膳后回来。”我摸了一袋银子，准备去春江花月夜找柳姒。
　　“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奴婢跟着您吧。”
　　“不许跟着。听说城东朱雀街那儿有家酒楼，名唤春江花月夜，我想去看看。”
　　“小姐，奴婢…”
　　“我说了，不许跟。”
　　“好吧，小姐一个人一定要小心，记得早点回来。”
　　白府虽大，却地处偏僻，已经接近城郊了，算是城南的最南边。朱雀街是京都最繁华，最长的一条街，东西走向，最东端的尽头便是皇城。从这儿到春江，也算是要跨过四分之一个京都城了。
　　抄小道本会近些，可我总是习惯走大路，不免要吃些亏。
　　眼前的景色，四周的店铺，越来越熟悉。
　　我走的很慢，很慢。
　　或许，这块石板，我四年前也踏过。
　　走的再慢，也会有走到的时候，春江花月夜就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不敢进了。
　　临近午餐时分，春江虽人多，却也没到人满为患的地步，还是有几个空座的。
　　“给我最好的房间。”我一进门，就朝着那旁边迎宾的人喊道。“再把柳姒给我叫过来。”我将那一大袋银子甩了过去。
　　“是。姑娘请随我来。不过柳姐姐不是谁都见的。”一个小姑娘接过我的银子，来给我引路。
　　多像从前的我啊。
　　“跟你们柳姐姐说，就说是白家大小姐。别的东西不用上，先来一壶酒。”
　　“是。”
　　不一会儿，柳姒果然来了。
　　“贵妃说了，若是为了婚事而来，就不必了。”她开门见山，可神情语气，一点都不像我从前认识的柳姐姐，一时间看出了神。
　　“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百年来皇家的规矩，岂容你小小白家亵渎。”
　　“指婚的时候不说，临到了婚期才变卦，娘娘这是在给我下马威呢。”
　　“这些东西你自己清楚，何必再来，更别指望娘娘改变主意了。”
　　“有什么事，冲我来，这一变卦，她下半辈子就毁了。”
　　“她的下半辈子，干你何事。”
　　我真的不敢相信，从柳姒的口中能说出这样的话。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
　　“春江的酒是整个京都都比不了的，白姑娘慢慢享用吧。”柳姒说罢，就出去了。
　　是啊，春江的酒是整个京都都比不了的。
　　我自诩酒量不差，一壶酒下去，还是有些头昏脑胀。
　　“来人，再来三壶酒！”
　　酒一杯杯下口，中间不带一点停歇。
　　后来，不知杯里是什么，只知道往嘴里灌便是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漠北。
　　回到一切的最开始。
　　那时候，我还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