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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昏色落入未点烛火的寝殿,渲染出一种近似干涸血液的颜色,隆元帝半睁着眼,看见大片黑黢黢的影子,它们疯狂扭动着,像是即将从什么中挣脱出来,伸出尖利漆黑的指甲,恐惧从尾椎蔓延,隆元帝浑身开始抽搐,他想要嘶吼,可是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长长的指甲逼近,血的腥气钻入鼻中,催得他几近呕吐,一道带着笑意的柔媚女声却自耳边响起:“陛下,您该喝药了。”
      漆金护甲上朱红的宝石一闪,隆元帝僵硬转头,顺着那翘起如蝴蝶的白嫩手指,落在他的皇后美丽的面庞上。
      帘帐被撩起,汤勺里是棕褐色的药液,落红尘逼近那躺在床上宛如干尸的将死皇帝,红唇抑制不住的上扬。
      “落家……是要……造反么……?”隆元帝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带毒的药顺着食道留下,他恨得眼角通红。
      也许是目的即将达到,落红尘将慢性毒药一勺一勺灌进隆元帝的嘴里,却也不吝于开口解释:“跟我父亲没有关系,跟落家也没有关系,他们啊,都是被我逼上梁山……”
      “至于我做这一些,只是因为……我是个疯子啊。”
      “我想要这天下为一个人陪葬——”
      隆元帝还活着,但他已经听见了丧钟敲响的声音。
      鬼魅咧嘴冲他笑着,又一勺药汁灌来。
      *
      庆嘉二十三年,上病,卧于床。
      新后代政,满朝畏于落家威势不敢言。
      牝鸡司晨,乱兆始焉。
      同年,北戎以卓玛公主之死为由,再犯边关。
      史称:“鬼后之乱”。
      *
      傅听涯一目十行略过属下送来的急报,神色未变,眼中却透出一股宛如淬雪刀锋般的寒冽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新后落红尘的场景。
      那时他已在对方的挑拨下与叶授衣决裂,整个人都浸没在一种极度明显的沉郁和仇恨当中,很显然,那位隔着一层薄薄帘纱的皇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犹记得对方宛如怜悯般的眼神,和假惺惺的安慰之语:“不过一段虚假的感情,你又何必这般念念不舍?”
      “更何况,这世间情之一字本就可笑,他们总会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辜负你、背叛你、舍弃你。”
      “你如今这般,便是被耍的团团转了。”
      傅听涯探究的眼神穿过帘纱落在皇后隐隐约约的脸上,因为他从中听出了浓浓的恨意。
      “您如此说,似乎是很有体会。”
      当时的他想起了一段关于落红尘的传闻,据说她曾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在很多年前死在了与北戎的战场之上。再后来,落红尘才入的宫。
      他只以为那恨意是对着北戎。
      而今看着急报上一行行字,过往种种连成一条线在脑中炸裂,他才终于明白,那恨意竟要更险毒,她是想要让天下为那一人殉葬!
      一年前,落红尘放出似是而非的消息暗示惊羽楼是朝廷布下的暗桩,挑动江湖中人前去试探,哪怕最后这些人因为实在没有证据而无奈散去,但心里怀疑的种子早已埋下。
      八月之后,北戎那场看似来势汹汹却又后劲不足的叩关,以及最后宛如玩笑般的判定胜负的方式,终于使得隆元帝的自负之心膨胀了起来,他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叶授衣了。于是叶家在军中过高的声望便成了心头大患。
      所以当年耶律枫会在渡云巅上说这是一场必输的仗,至死也不肯将鸣月出鞘;所以隆元帝才敢派出死士暗杀叶授衣,毁他一身根基。
      再后来,落红尘将情蛊一事抖落,自己与叶授衣决裂,立誓死生不见。叶授衣重回北疆,却因为情蛊之毒,身子日益衰弱,呈将死之相。
      傅听涯想到这里,在极度的恨意当中生出一丝冰冷的恐惧来——那个他想要紧紧纳入怀中,恨不得将之融于骨肉的人差点就死了,死在自己手里。
      他咬紧牙关,却克制不住在眸中渐渐渗开的血丝。
      一个月前,卓玛离开北戎潜入镇北侯府。
      几天前,卓玛归国途中遭遇截杀,身死北戎境外。与此同时,隆元帝卧病在床,新后代政。
      而此刻——
      “楼主,接下来怎么办?”跪地的下属看着傅听涯极淡的神色,忧心不已:“我们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全江湖的人,都恨不得……”
      此刻,落红尘终于将自己朝廷亲王的身份彻底暴露于天下,惊羽楼众叛亲离,他即将自顾不暇——
      更无从去救叶授衣。
      傅听涯一字吐出,坚定决绝:“走。”
      他不能再留在镇北侯府,这样只会拖累叶授衣。他必须要解决完自己身边的麻烦,才能……去救他。
      落红尘真的恨毒了这个国家,也恨毒了叶授衣。
      因为沈浪。
      沈浪……他是沈澜的哥哥,当年为了救叶授衣而死,死在北戎战场上。
      傅听涯最后看了眼那不远处的院落,一手按在胸口,便仿佛触到了那个人的脸颊。
      他轻声道:“等我,师父。”
      *
      叶授衣放下手中的药碗,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窗外的某个方向。
      溪云见此,立刻问道:“大人,可是有事要吩咐?”
      叶授衣摇了摇头,他强行按捺那股不祥之感,用手按了按眉心,一团团乱麻般的线在脑中纠缠,身体的疲惫却容不得他多想,便催他赶紧睡去。
      他却仍撑着,只又淡淡问了句:“他等了多久?”
      溪云悄悄观察叶授衣的神色,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太过于激烈的情绪后,才道:“您是说……那位公子?”
      “那位公子是以您的朋友的身份留在府中的,您未醒之前日日在外候着,算上您清醒后守的三天,已经十六天了。”
      溪云其实不太明白,自己一向温和的大人,为什么会对那位看上去情深义重的朋友如此冷淡绝情,但她永远不会多嘴去问什么,因为她知道,大人无论怎样做都有自己的考量。
      她看见叶授衣脸上的困倦,便躬了躬身准备退下去,在阖门的瞬间,听见对方模糊的声音。
      “十六天。”
      叶授衣低声念了句,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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