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女主的道系日常》敛长空

49、真言

　　“好酒！”

　　酒自然是好酒，谢玦亲自挑选的上品桃花酿，入味清甜回甘，后劲却绵长，这本是谢玦一点小心思，不论是酒后吐真言还是酒后失言，对他来说都是更了解她的途径。

　　可容寒璧的醉意快得让他惊讶，谢玦看着对面女子又是一盏下去，喝得连眸间常常萦绕的沉郁都消失殆尽，若铅华洗尽，露出那双眸子本来的明亮美丽，闪得谢玦恍神片刻，旋即无奈地按住容寒璧想再来一杯的动作。

　　“这酒后劲大，多喝无益。”

　　容寒璧动作不能，困惑地盯着酒杯，似是在疑惑为什么酒杯不顺着自己的意愿抬起，然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谢玦的话，她抿起唇，冰塑似的脸上有着明显不快，在谢玦哭笑不得中认真道：

　　“我没醉。”

　　“……我还没说呢。”谢玦揉揉眉心，果断取走酒壶，亲自起身走向门口，寒枫几个心腹正守在那里，以防屋内之事被旁人偷听，也是为避嫌，听得门开声，立即站直等待谢玦指令。

　　“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把酒拿走，顺便让厨房做醒酒汤上来。”

　　寒枫素来是个话少做事之人，接过酒壶便躬身离开，可谢大是个胆大心细的，他没往屋里看也知晓定是容表小姐喝醉了，心下一动，他笑嘻嘻地小声对谢玦挤眉弄眼道：

　　“美人醉酒在侧，主子就没点别的心思？”

　　“谢大！”谢玦几乎是立刻间出声打断谢大的声音，厉声遏制后，谢大几乎是懵然的，没来得及感受谢玦称得上过激的反应，便扑通一声跪的毫不含糊。

　　“是属下失言，唐突容表小姐，请主子降罪。”

　　什么话都让谢大说了，谢玦还能说什么，但他并未觉得自己行为过激，谢大是什么人，他是清楚的，忠心耿耿，但有着天下男人的通病，对女人总有些不以为意，平日口花花两句也就罢了，但不能把这份轻佻用在容寒璧身上。

　　一想到方才谢大的话，谢玦刚压下的火气顿时冒起，他盯着谢大冒着委屈巴巴的后脑勺，冷笑一声。

　　“我看你心思倒是挺多，漳州这段时间流匪作乱，你去处理，好好把你的心思用上一用，正好不浪费。”

　　正事上谢大哪敢置喙，他虎目含着一泡泪应下，正巧寒枫也端着醒酒汤回来，恭敬递过汤时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谢大，可这疑惑一眼放在谢大眼里便是看好戏，他心里想着“好兄弟有难同当，”然后开口道：

　　“主子，流寇久灭不绝，说不准是有官员勾结，寒枫善搜索情报，不如让他跟我一起去。”

　　谢玦看到醒酒汤便满心都是屋内喝醉那人，听着这话有些道理，便敷衍点头，道了句“也好”便推门进屋。

　　刚回来便听得自己要前去漳州的寒枫表示：“……”，他眯着眼危险地看着嘿嘿直笑的谢大，默默抽出袖间匕首。

　　谢玦当然不知道自己走后的鸡飞狗跳，他关上门时耳边唯余一片寂静，恍惚是这样，可细听却热闹的很。

　　清风拂过幔帘，遥遥鸟鸣似有若无，他能感受到那道呼吸，轻轻细细犹如一缕细烟，谢玦甚至能联想出那人呼吸时的姿态，若一枝纤细孱弱的寒珺花，优美而脆弱。

　　一道木质摩擦声打断谢玦的思绪，待他回神望去，眼前一幕让他只觉心脏被重重捏起，喘不过气来。

　　窗口大开，月色照进，映得容寒璧面容苍白的愈发不似真人，似是一道皎洁月光，又像一捧莹莹白雪，那双沉寂的眸中沉静如渊，不悲不喜，仅有几点星子，却也是灯火反映，不是真实。

　　此时她一袭铅色身影正撑着上身探出窗外，仿佛要轻盈地一跃而出，跳出这红尘人间。

　　“你想做什么！”

　　意境再美也没法掩饰其中的危险，更何况动作之人在谢玦眼里是个十足十的厌世之人。

　　他皱紧一双好看的眉大步上前，制止容寒璧危险的动作，随即寒起一张脸，想像训斥下属一般开口，但盯着回望自己的星眸，嘴里的谴责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自己憋着闷气，关紧窗户，将容寒璧安置回位置，也不忘了推过桌上的瓷碗。

　　“醒酒汤。”

　　他心里压着气，声音也有些瓮瓮，目光却不离开那碗醒酒汤。他没少见过醉酒之人的难缠，早已做好容寒璧不配合的打算，可没想到容寒璧瞧着自己眨了几下眼，便安安静静捧起碗小口啜着。

　　这么听话？谢玦讶异间，那碗醒酒汤便悉数进了容寒璧的肚子，她放下小碗，瓷制碗底触及桌面时没发出一点声音，却轻易吸引了谢玦的视线，他似是盯着瓷碗，实际在想接下来该如何，眉眼间的余怒也因为分神消散开来。

　　这幅姿态放在容寒璧眼里，便是自己乖乖喝药的请罪奏效，她心里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醉意熏染得她晃晃脑袋，眼前谢玦俊逸眉眼渐渐清晰，可一转眼又重新蒙上一层厚纱。容寒璧吃吃一笑。

　　“我告诉你个秘密。”

　　谢玦微讶，心思流转间轻笑开口，“洗耳恭听。”便瞧着容寒璧向前探探身子，谢玦也配合前倾，刹那，药香酒香桃花香齐齐撞入谢玦鼻尖，还没为这称得上旖旎场景勾起笑意，就被耳边一句“药草对我无用”给噎了回去。

　　“……”

　　他无语地看着容寒璧似是赢了一场般靠回座椅，朦胧美眸里哪有清明，谢玦再次揉揉眉心，对着一个醉鬼，他心态也不自觉放松，袒露出许多平日不会露出的宠溺温柔来。

　　“不是逼你喝，不醒酒你明日会头痛。”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温柔，容寒璧眼中清明一闪而过，又立即被更浓重的醉意掩盖。

　　“你刚才好凶。”

　　“是我不好。”谢玦从来不知道自己能道歉的这么快，也从不知道自己能对一个醉鬼这么耐心，他慢慢解释着，“但你刚才动作太危险了。”

　　“你怕我跳下去？”

　　敏锐并不因酒醉而消失，容寒璧在瞬间提出猜测，在看到谢玦点头之后，不自觉发出轻笑。

　　“你觉得我会跳下去？”

　　没等谢玦回应，她又极快地抛出下个问题。

　　“你对人命是什么想法。”

　　这下她耐心地等待起回答，而谢玦也在灵光流转间，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重要之处。

　　他一直怀疑容寒璧轻生之念甚重，平日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对这世间的不在意，好像这世上根本没有她的羁绊，随时都能抽身离开，可她好像也是惜命的，按时吃药，保护身体。

　　这次正好是试探她态度的机会，知晓她对生命的态度，足以让他知晓答案。

　　这问题囊括太多，谢玦沉吟片刻，认真道：

　　“一触即碎。它有太多弱点，一点点变动对它而言都是危险的，天灾、动乱，甚至小到可能一场小小火灾，或者长街上一匹马暴动，哪怕是孩童在高楼上投掷的一颗石子，对于身处其间的人来说，都是致命的。”

　　说到这里，他也似有些感叹。“人命轻似鸿毛，在天地之间，实在是有些不值一提，但是——”谢玦话音一转，言语间也有了力量。

　　“任何一条生命，都有无限可能，史书厚重，多少人杰跃然纸上，纵然身死，其气节理念都鲜活的熠熠生辉，在我看来，他们的生命仍持续着，并将长久的活下去，这种生命，重如泰山。”

　　谢玦望向容寒璧，容寒璧亦认真回望他，看着他那张明明是年轻面容，却因为阅历而沉淀出透彻，有了些智者的风范。

　　“我对生命的态度，是矛盾的，却也交融的。”

　　“要正视生命的脆弱，然后由此发掘生命的坚毅。”

　　说罢，谢玦按捺下心中激荡，看向容寒璧，用眼神示意“该你了。”

　　他眼里还有着那份耀眼光辉，容寒璧几乎能透过他的眸窥探到他的灵魂，是那样熠熠生辉，处处充满着她最爱的蓬勃生机。

　　“你不用知道我是如何想的。”

　　她嘴角是不自知的笑意，酒意让她毫不愧疚耍着无赖，自顾自的敲了敲眼前碗筷，对着拉下脸的谢玦轻笑着，又从袖间取出一瓷瓶，打开时散发的酒香分明就是方才被谢玦拿走的桃花酿，也不知是她何时藏得，谢玦头痛，决定先处理这瓶私藏的酒，在好好教训容寒璧什么叫“答应了就不能反悔”的道理。

　　“你先——”给我。

　　话音未罢，便瞧着容寒璧轻盈躲过他的动作，得意的饮了一口后，顶着谢玦微寒俊脸，朝他自投罗网。

　　谢玦怎么可能躲开，却又不好真的让她抱住，本想在拦截，可高估了自己的反应力，措不及防被扑了一怀。

　　当温香冷玉在怀，谢玦怔怔然时，怀里的人开口了。

　　“你只要知道，我很喜欢就是了。”

　　谢玦难得脑子转不过来，憨憨问道：

　　“喜欢什么？”

　　这下容寒璧没有再开口，而一朵掺了酒香的飘雪，清冽淡香，柔软无声地落在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