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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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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容寒璧安抚性摸了把毛团炸毛的尾巴,疑问的看向山石道人。
听到小徒儿开口,山石道人这才移开他清澈地有些迫人目光,佯装微怒道:
“你倒是护得紧,连师父都不能看了?”
容寒璧对自己师父偶尔的孩子气简直没脾气,只好有些无奈的解释着。
“并未如此,只是您反应奇怪了些——”
她忽的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摸了一把怀中的毛团。
“可是有什么不妥?”这猫是哪里不对么?
山石道人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只笑着摆了摆手。
“能有甚不妥,”他抬眼看了看渐暗的天色,“快些跟师父回观才是,你那几个师兄可等着你呢。”
容寒璧想到记忆中几个人影,嘴角微勾,道了声是便将毛团重新放回竹篓,缓步跟上了山石道人的步伐。
在重归幽静安谧的环境后,容寒璧背篓中的毛团猛的甩了甩脑袋,这才将那双摄人的目光从脑中消除。
“喵。”真可怕。
谢玦眼中还有些惊魂未定,他在与那道目光对上时,便知道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将无所遁形。
他更往容寒璧那边凑了凑,才有些安心趴了下来。
山石道人,果然不负虚名,而他最后那个眼神的意思……
这样想着时,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谢玦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山石道人察觉到什么,往竹篓处看了一眼,随即看向了容寒璧,见她脚步微微顿了顿,又有些困惑的蹙蹙眉心,不由心里喜爱更甚,他轻笑道:
“怎么了?”
“只是觉得哪里少了些什么,又察觉不出是哪里。”
山石道人澄澈的眼中带着些赞赏,但口上还是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不说这个,你可知,你奉明师兄如今也在山上。”
容寒璧闻言眼睛微微一亮。
“奉明师兄常年在边关悟道,难得一见,上次见他还是许多年前了,我来得巧。”
“听到他名字就这么开心?也是,你们年龄相近,投缘些也正常。”
山石道人语气揶揄,想到什么又蹙了蹙眉。
“他近些年因着看遍战火离合,有些陷在家国仇恨出不来了,好几次都差点因为救人丧了命,手下也沾了不少敌血,但我看他,有些入障了。”
容寒璧神色也沉肃了些。
“太过执迷眼前仇恨并非好事,仇恨能增长人的威胁,同样也会让人失去理智。”
她忽的想到自己,不由神色一黯,垂下眸子。
“我何尝又有资格评判师兄呢,我虽并非执迷仇恨,却……”
这句后言还未出口,就被容寒璧按在喉间,再不出声。
山石道人似乎早已料到自己的话会导致现在的场面,他以手拂须,眼中是说不尽的沧桑明澈。
“师父也曾像你们这般入障过。”
见容寒璧抬眼看来,脸上似是在问“您入障之后呢”,他风轻云淡的脸上忽的带了些调皮。
“入障之后自然就是出障了。”
瞧着容寒璧脸上又是那熟悉的无奈,他大笑一声。
“入障无非两个结果,一个执迷一生无法看破,这种我说了也无用,另一个顿开灵台道心立成,这种我说不说又有何妨。”
容寒璧抿了抿唇。
“若是我就是那个无法看破的人呢,师父会说么?”
“那就不看。”
这般轻轻松松的四个字让容寒璧眨了眨眼,随即惊讶看来,便见山石道人开玩笑似得目光的中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通彻。
“师父会给你说,‘那就不看’。”
容寒璧似是心神剧震,她看着山石道人脸上浮云淡泊的笑意沉默半晌后,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您总是这么豁达,徒儿望尘莫及。”
可虽是这么说,但她那总是藏着很多晦涩的眸中还是有了些短暂的释然。
山石道人见状,转头看着隐约出现的山门,与山门口站立的那些人,再看看身边乖巧侍立的小徒弟,淡泊的眼中有了些红尘。
“如今可还想着那些烦心事?”
“不想了。”
容寒璧同样看到了山门处的师兄们。她提裙踏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师父为徒儿这般殚心竭虑,徒儿又岂能让您失望。”
山石道人见自己徒儿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洒然一笑也飘飘然登上山门。
与师兄们见面又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但他们也知晓容寒璧的性情,况自身也并不是什么善言之人,聊了几句,便有一壮年男子往前一步,顶着一张看起来就严肃,足足的大师兄的派头的脸笑道: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挤在这了,天色已晚,我带小师妹前去卧房,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大师兄的权威不容置疑,旁的几人一一应下,与容寒璧对礼之后,目送她远去。
走在路上时,容寒璧想起什么,看向身边的男子。
“大师兄,怎么不见奉明师兄?”
大师兄奉正眉毛一挑。
“师父给你说了?他们几个还说要给你个惊喜,还缠着我不让说出来,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算违约。”
他说着,指了指山脚,“师兄弟们轮流镇守的归云镇书阁,这次师父让他去了。”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看向容寒璧。
“奉明这次回来变了许多,他这些年做的事我们都知道,也很佩服,但为百姓谋取福祉本该是件好事,可他居然开始对师门咄咄逼人起来,说什么‘有能者自该为百姓出力’,让我们应该为黎民百姓尽一份力——”
奉正嗤笑一声,“师父行的什么道哪个徒弟不清楚,尊重他人意愿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记得了么?上次他说这话时我不在,等我遇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奉正说完这么一通后才发觉自己话中戾气太深,看了眼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小师妹,他挠挠头道:
“是师兄废话多了,不过这话说的值得,你是咱们几个里医毒造诣最高的,最是奉明口中百姓最需之人,他如今没表现出什么,随后定是要暴露他的意愿的,你只不要理他,告诉我们,我们自会好好收拾他。”
容寒璧沉默半晌,才微微笑道:
“我只会制香,哪会什么医毒。”
奉正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连连点头道“是”,又逗她道:
“那观里的香已是不够用了,小师妹可否帮帮忙?”
容寒璧大方应下,师兄妹就这么说笑着慢慢走远。
当夜,容寒璧做完晚课后,带着一天的疲惫躺下,而被她稳妥放在床边的篮子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轻轻顶了出来。
谢玦扫视周围一圈,先是找到了床上的心上人,贪恋般看了她半晌,才想起正事。
他踮着脚轻盈的跳至一处窗口,小心顶开窗户侧身扭了出去,往外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回身将本就缝隙很小的窗户彻底关严。
“喵。”可别吃风了。
原来他一直记着菱春说的容寒璧少时因没关好窗吃风高烧的事,此时仔细关严窗户,他又看了看别处窗户,见都关得严实,才放下心转身,可这一转身,他就撞入一双含着些微笑的睿智目光中。
“喵——”
他不过是生理性的惊叫了一声,随后便安静下来,看着眼前那人眼中赞赏加深了些,并指了个方向径直走去,丝毫没在意他会不会跟上来。
这让谢玦尾巴甩甩,似是下定了决心,小跑着跟了上去。
不过数十步的距离,穿过一处小竹林,便进入了一片阔朗的山崖,其中唯有一小小草亭伫立崖边,而其中方才为他带路,此时负手而立的卓然老道,不是山石道人又是谁?
“喵喵喵,喵喵。”谢玦拜见山石道长,让您久等了。
谢玦毕恭毕敬的朝着山石道人拜了拜,但由猫身做出人身稽首的动作,只能用憨态可掬来形容了。
山石道人回身看到这一幕,仍端着他世外高人的形象拂须道:
“你如何知道我在等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现在会来等你。”
“喵喵。”谢玦不知,知道的是您。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知道你在等我,也不知道你何时等我,但你知道。
山石道人闻言,拂须的动作微微加快了些。
“你附身猫身确是阴差阳错,但凭你的能力,明明可以顺利离开,可又为何留在我那小徒儿身边?”
这下谢玦做不到速答了,而在这样眼中无所遁形的高人面前,维持风度是他最后的倔强,他深思片刻,才想出了最稳妥又最诚实的答案。
“喵喵喵……”先前留在她身边,是被其隐藏的秘密吸引,而现在,是被她这个人。
山石道人眉梢顿时一挑。
“你这话与你的行为加起来,我可否用一句‘图谋不轨’来形容?”
“喵喵。”也有些道理,但我更觉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来形容更好。
谢玦说罢,见山石道人只维持着捉摸不透的笑意,与看穿一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只觉压力极大,而他谢玦就是那种压力越大能力越大的人。
他眼中带着从未消失过的坚毅清明道:
“喵喵喵。”
谢玦知晓您行的是出世之道,自然希望徒弟都随您一般不为红尘侵扰,所以对谢玦定有不喜,但人各有志,您强求不了谢玦,也强求不了她。
他突然有了些羞涩。
“喵喵喵——”谢玦真的喜欢她,想为此努力一次,您不知道,我在第一次遇到她时,从未想过——
谢玦本想说自己的坚定,却不成想自己一想到容寒璧,话头就不由自主的歪了,顿觉不妥时,山石道人已经抬手打断。
“别说了。”
山石道人似是吃到什么极酸的东西,神情有些古怪,他看了眼来时的方向,背着手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你这猫儿,喵喵喵叫了半晌,甚是烦人,睡也睡也。”
“喵?”
谢玦不由眼露疑惑,待他回身时,尾巴瞬间炸毛的同时,也明白了山石道人最后装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