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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漠北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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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亓官尧这个名字已经是尘埃了。
当年随着平夷之战的告终,数十万西夷人被当今皇帝化整为零地分配到各地,如今大部分已经被同化为汉人习俗。
而西夷的王室,在当年就已全军覆没,虽然死因都有些蹊跷,但亓官尧也绝不会例外。
她怎么会认识他?而她又为何会说昨日去追的人就是本该死去的亓官尧?
谢玦瞬间切换成工作状态,目光紧紧盯着容寒璧,等待着她之后或许能说出更多信息来。
可容寒璧只是沉默着,而手上一直在摩挲着虎口处的伤痕,力度大到连谢玦都担心她会不会将这处搓破皮。
正当谢玦想动一动发麻的爪子再做动作时,就看到对面的女子眉眼涌上一阵痛苦,便不省人事地往后倒去。
如同一片雪似得轻盈飘逸,又如同玉雕塑像的轰然坍塌,散落了一地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晦涩。
“喵!”
谢玦惊得尾巴一炸,下意识就往她那边扑去,然而迟了一步,他看着离自己一步之遥的昏厥的人,心中是对她和自己的庆幸。
幸而菱春体贴,往屋子的每一处都铺设了地毯,也幸而自己慢了一步,没有被压成肉,不,猫饼。
他松了口气,又立即往门口跑去,口上还呼唤着能处理此事的人。
“菱春,你家主子晕了,菱春……”
……
容寒璧又病了。
这次她病的还不至于下不了床,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着,连眼神都失了往日的清明淡漠。
菱春为此急的团团转,连嘴边都生了个火泡都顾不得,忙里忙外的熬药侍奉,而陪在容寒璧身边时间更长的谢玦,却表现的不慌不忙。
他当然没必要,他知道容寒璧的症结,更何况,他有更在意的事情。
谢玦忙了一夜,现在才刚附身到猫身上,疲惫的伸了个懒腰,他嗅着早已熟悉的药草味窝成一团,半睁半闭的眼中除了困倦,更多的,还是思索的灵光。
他昨夜彻查了身边的人。
谢玦本不愿相信以自己的御下能力,身边会出现漏洞,可摆在眼前纸张上的几个人名就是铁证,由不得他不信。
好啊,谢玦冷笑一声,倒是给他上了一课,而且,他垂下眼睫,突然想起了谢长曾僵着脸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过快的上升意味着根基不稳,你要小心。”
他这个嘴硬心软的父亲……谢玦眼中涌上一股笑意,又眨了眨眼,将这些不甚紧要的情绪抛却脑后,转回正题。
这个能安插人在自己手下的无名敌人,手段不容小觑,但也不至于让他束手无策,最重要的,是此人的身份。
他层层查下去,指向的地方大部分分为两条,一条指向京城,这在预料之内,可另一条却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指向的方向是——东夷。
谢玦想到这里,尾巴有力的拍了拍地。
他该回京了。
回京之后他才有更多渠道去查下去,但是……谢玦目光移向了身边苍白着脸的女子。
她要如何呢?身份成谜不说,牵扯的人事也超乎想象。
正当他思忖着该如何对待容寒璧时,她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双形状美丽的眸子迎上谢玦溜圆的猫眼。
“喵。”看我干嘛,又没打算拿你如何。
是的,谢玦暂时熄了查探她的心思,对他而言,目前最要收拾的人,是那个算计他的幕后黑手。
容寒璧听不懂他短暂猫叫背后的深意,她趁着谢玦出神,从头到尾撸了他一把,顶着他回神后恼火又无能为力的目光,提高声音喊道:
“菱春。”
一直注意着屋内的菱春立马跑了进来,见自家小姐目光中有了些神采,心里十分高兴,答话时也是分外有力。
“您可有什么吩咐?”
容寒璧看了她一眼,似是被她的活力感染了,话中也多了抹生气。
“收拾一下,我要尽快回京。”
“现在回去?”菱春心里算了算日子与天气,“虽是没什么大影响,但为何不等您好些了再回去?”
“我要给爹娘去信。”容寒璧虚弱时眼里反而有了些人气,此时意外的有耐心,她慢慢解释道:
“有些要紧的事,须得他们那等的身份去查才有结果。”
菱春一听,哪里敢拖延,应了一声便急急的拎裙收拾东西去了,容寒璧见状,又继续靠了回去,细长的手指慢慢揉捏着眉心,沉浸回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主仆二人都没看到,在“爹娘”二字一出时,谢玦那“终于逮到你狐狸尾巴”的眼神。
上次容寒璧收到父母来信时他正扭曲着身子酣睡着,这次对他而言才是第一次听到。
可算等到你破绽了,谢玦略有些愉快的晃着尾巴。
他暗暗的把此事记到心中,想着一回京,他就立马派人跟上,届时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他突然想到容寒璧那句“他们那等的身份”,谢玦暗自思量间,一个人名迸上了心头,这是一个一提到,就会联想到铁血刀戈的名字——漠北王常剑。
谢玦先是为这个想法暗自心惊一瞬,转而又释然摇头。
不可能的,常剑是什么人?常剑是与他父亲谢长,同为一段传奇的人物,而与他卸除兵权的父亲不同,常剑如今依旧还是传奇。
在谢长因平夷之战才名扬天下不同,常剑早在而立之年,就已坐上了漠北王的位置。
当年他与谢长联手铲平西夷,战神之名与百姓传颂同时加注与身,风头无二,可最后一个被封为了镇国公,一个依旧是漠北王,但若真论起威慑与影响,漠北王才是皇帝最应该被警惕的人。
因为最后的结局,是谢长知趣奉上兵权,于盛年之时功成身退,成为了朝堂上勾心斗角的一位权臣,而常剑,依然手握着容朝三分之一的兵力,数十年如一日的镇守在漠北腹地的龙泉府。
但皇帝从未像猜忌谢长般猜忌常剑,当然不会是因为对常剑的信任,这太假了,但也不是没有信任,只是这份信任,大部分维系在了常剑的枕边人——肃和长公主身上。
肃和长公主又有什么资格赢得皇帝的信任?
凭她的身份。
她是先帝膝下唯一的嫡公主,当今皇帝唯一的嫡亲姐姐。
凭她的作为。
皇帝当年的登基并非一帆风顺,先皇后早逝,他并不得先帝太多喜欢,是肃和长公主长姐如母般护佑他长大,并在先帝处为他周旋,才为他取得一张登基遗诏。
也是她,在权力最大的大皇子心中不服,派人刺杀时,为他挡住了那致命一剑,导致肃和长公主身体受损,子嗣有碍。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致使这对传奇的夫妻,在两人都近不惑之年时,膝下才有一女,已然是绝了后。
或许也有这般原因,让皇帝心中有愧,却也暗松一气,万般青眼之下,形成了如今局面。
转回正题,在漠北王夫妇年过不惑才生下的女儿,定是万般宠爱于一身,加之生下后就体弱多病……这个倒是有点相似,谢玦看了眼几乎永远在生病的容寒璧,继续着他的思考。
综上所诉,漠北王夫妇怎么可能愿意放自己独女远赴千里。
况且,镇国公府的环境……谢玦心中隐有冷笑。
谢长的花花性子早就不是隐秘,后院的乱也是可想而知,除了自己不不考虑议亲之外,旁的那些弟妹们,能婚嫁去的人家,那个不是满心想榜着谢长与自己上位的野心家。
所以常剑再与谢长交好,也不会放心,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常剑因为信任谢长,而同意将自己女儿托付,肃和长公主那关也绝对过不去。
当年肃和长公主为女前往大登殿,一阶三叩九拜的拜上九百九十九阶的事迹如今还是被街边惊叹崇敬的话题呢。
而从另一件事也能看出漠北王夫妻对其女的在意——至今为止,身份如他,都不知道那位独女的名讳,更别妄谈其他了。
想了这么多,谢玦心中的怀疑也渐渐消散,而涌上的疲倦,让他彻底闭合眼睛,沉沉睡去。
当晚,提前写信的容寒璧提笔沉吟许久,终于下笔。
在信封上写上言辞规整又透着冷漠的“奉漠北王书”后,于信纸的第一行写下几字。
“阿爹,您与阿娘身体可好?儿寒璧在此拜礼了。”
远在别处的谢玦突然感受到脸上一阵火辣。
抛去他的疑惑不提,这边的容寒璧勾着些笑意继续写着:
“您无须担心,儿在叔父处一切都好,此番来信,除思念外,也有一事需您知晓。”
写到这里,她清逸的字迹一顿,行云流水的字迹上突然出现了断痕,片刻,她才继续下笔。
“我遇到了旧西夷王子亓官尧,虽未能亲眼得见容貌,但应该是他,当年我因为一些原因选择救了他,而如今,我将此事告知与您,决定权在您手中。”
又零零碎碎写了一些话后,容寒璧撩勾收笔,折上信纸收入信封,她掩唇咳了几声,吹灭了灯火。
……
幼珠是随着容寒璧一同回京的,用她的话说就是:
“我怎么能丢下姐姐你一个人呢?”
容寒璧听着马车行驶的动静,有些好笑的看向对面一脸正气的姑娘。
“我说着话虽是有愧,但也不得不告诉你,被丢下的,貌似是你。”
幼珠哼了哼,选择性无视了这句话,待她看到桌上被随意摆放的信封后,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姐姐你说是有急事处理,但放在齐氏眼里,就是你看到这封信,心里怕了才急忙回来的。”
容寒璧也看了那信一眼,神色没什么异样。
“也没什么错,我也确实是要如信中所说的,进宫一趟。”
幼珠听到这话顿时急了,她指着那封信着急道:
“齐氏来信说她女儿谢贵妃欢喜你,借着什么东夷来使的宴会,想你进宫让她瞧瞧,可谁又看不出来,这明摆着是等你进宫给你使绊子呢。”
“我知晓,”容寒璧还是懒懒淡淡的模样,眼中隐藏的,是她惯有的傲气,“她没法拿我如何。”
这个幼珠比她更清楚,书里没一个能害了容寒璧的,但她着急的不是这个。
幼珠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敢什么,只能在心里抓心挠肺的呐喊道:
“重要的是东夷来使啊!男二在宫里等着你呢!你去了不是给自己添病么!”
正在翻书的容寒璧忙里偷闲看了幼珠一眼,眼中是了然的冰冷。
她就是知道亓官尧很可能会出现,才一定要去的。
容寒璧虽并没幼珠知道得多,但她有她的思路。
亓官尧送来祝草的行为明摆着对她而来,而且因为这个,屋主人也特地来信解释,言辞中不乏被算计的气愤,同时也附上了一些信息。
根据这些,容寒璧同样推断出了京城与东夷的两条线,所以这次东夷来使,她必不会错过。
可这次东夷来使,皇帝较为重视,各家帖子上名姓自有规定,她没暴露身份,虽然只要她说出口,谢长定会带她,但她不愿给谢长添麻烦。
此番谢贵妃暗含歹意给了她机会,她将计就计,何乐而不为呢。
“啪。”
容寒璧合上了手中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