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德楼》优灵

42、第四十二回

　　【第四十二回·烟华尽攻德悄落幕·真龙临帝京续传奇】

　　攻德楼的反应超乎寻常地隆重。佐淩亲自前来，正要行礼，青年抬手阻止，温柔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道：“别行这些虚礼了，我们进去吧。”
　　佐淩沉默着一直将人带到离恨天。青年相当自然地跨步走进正堂左右打量，然后目光定定地盯住头上方悬着的“离恨天”牌匾。佐淩屈膝跪地，叩首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皇帝伸手扶起他：“不是说不用行这些虚礼了吗。”
　　“皇上怎么突然来岫城？”
　　皇帝笑道：“这副惊讶的表情，难道朕身边的人没告诉你朕的行踪？”
　　“皇上说笑了，臣怎么敢在您身边布置眼线。”
　　“哦？朕还以为，你会很关心朕的安危呢。”
　　“臣从未领过金吾卫之职，皇上的护卫不是臣负责的。”
　　“可是你在的时候，朕一共也就遇上三次刺杀，你离开这些年，朕每三个月就得处理一场刺杀。”皇帝有些幽怨地看着他，“你不心疼朕吗？”
　　佐淩丝毫不为所动：“是皇上要全孝道，留着她不杀。皇上既然愿意玩，她也愿意陪您玩，这桩家务事，臣一个外人怎好参与进来？”
　　“朕可从未把你当做外人过。而且朕也发觉，事情逐渐脱离了掌控。”皇帝收起戏谑，“凌，朕需要你回来，为朕梳理这个局面。”
　　佐淩垂眸，平静道：“臣是幽王。”
　　“朕以为你已经忘记你是王爷了。”皇帝走到窗边，远望山间薄岚。烟气弥漫，裹得山松朦朦胧胧，满目薄凉。他叹了口气，回身说：“放着好好的幽王不当，偏要跑到这山城来吹西北风。”
　　“动祭乱常曰幽，这头衔不如不顶。”
　　“先帝赐名凌，你偏要改成淩。”
　　“这几年肾亏，水自然多些。”
　　“你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攻遍天下极品受，是享受。”
　　“那为何要开青楼？”
　　“吃喝拉撒不要钱？”
　　皇帝失笑，走近了伸手撩绕佐淩耳边的发丝，温润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滑过脸颊。佐淩侧脸，漠声说：“摸一下一百两，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吃白食。”
　　“皇弟，你真有意思，回京陪在朕身边让朕开心吧。”
　　“臣回了京，陛下就不会觉得臣有意思了。”
　　“怎么会？只要有你，什么都很有意思。”
　　佐淩板着脸说：“臣记得已经上递奏折请归了。”
　　“朕也记得，朕只答应放你长假。”
　　“臣是圣宗皇帝御封世袭的幽王，不得入朝为官。”
　　皇帝脸上的笑意淡去，定定看着佐淩半晌，慢慢道：“你当年帮得了朕，如今却帮不了？”
　　佐淩微微俯首，不语。
　　皇帝转头去望窗外，语调平静，不见喜怒：“朕带了圣旨来，你是在这里接口谕，还是要朕让人去大堂传旨？”
　　佐淩抿紧嘴，依旧沉默。
　　“不说话就是拒绝了？那朕着人去宣。”
　　“一个月……”佐淩开口回道，“一个月后，臣回京。”
　　“好，朕在京城等你。”得到满意的答案，皇帝眯起眼，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朕刚才在前面听到一个有趣的故事，关于痴情王爷为了远嫁公主伤心走天涯的桥段，甚为感人。皇弟，你就算避居那么久，依然是大家谈论的中心啊。”
　　佐淩一点都不打算回复皇帝的调笑，仍然肃着张脸：“皇上一路劳顿，早点休息吧。”
　　皇帝正要迈步，忽然顿住脚，笑容暧昧：“朕今晚是不是你的入幕之宾了？”
　　“皇上，”佐淩正直地目视前方，“您没有琉璃牌。”
　　皇帝眼光一闪，笑容未变，抬首跨出门去。

　　处理完皇帝的安保问题，索漠转回来，抹把汗说：“大人，幸好您英明神武，已经把凤清鸣送走了，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佐淩陷在太师椅里，面容藏在灯火阴影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康公公说，皇上明天就走。他不是来视察的？”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佐淩暗哑的声音低低逸出来：“皇上要我回去。”
　　索漠并不意外，点头轻声道：“快四年了……”
　　“还不够长。”
　　“大人指的是哪个？”索漠见佐淩并没有什么过度反应，才小心地接道，“无论大人愿不愿意放下，难道您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去了吗？”
　　“我还有一个月时间能留在这里，你去打理下。”佐淩不耐烦地挥手，急于结束话题。
　　索漠俯身应下，正要退出去，又被叫住。
　　“对了。”佐淩抬头，似乎已经完全摆脱了刚才那种沉郁不明的状态，冷冷道，“查查下午在问菊院大堂的都有哪些人，全部列入黑名单。”

　　攻德楼要关门了！这个消息炸响在全楼，突兀到大家都以为是管理层新开的玩笑。但当他们被召集到撷菊堂，看着皖楠手边的一摞契约和潇然面前的一箱银票时，才发觉这次是玩真的。
　　尽管大掌柜索漠在场压阵，底下依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皖楠咳嗽几声拉回场面，拍了拍契约，说：“想必大家都听说了，本楼即将关门歇业。这些年大家工作都很努力辛苦，或多或少也为自己存了点积蓄。本楼不准备侵吞你们的血汗钱，这是你们各自的卖身契，现在原价赎回，剩下的全折算成银票现付。潇然这里有明细账目，有疑问的可以申请查阅。”
　　议论声更大了，这次欣喜的成份更多些。没有人真的会把青楼当作毕生职业追求，现在逮到这么个优渥的机会能够自赎，顿时无比配合地排好队按次办理。卖身契和银票迅速地减少，到最后，除了几个到偏厢核对账目的挂牌公子，厅堂里只剩下泱庭、沉鹤和竹筠。
　　身为金牌公子，当然不能跟别人一样急吼吼得失了格调。皖楠拿起泱庭的那张契约递过去，可是泱庭瞥都不瞥一眼，只是盯住索漠，将憋到现在的话问出来：“为什么？好端端的，没被封也没亏本，怎么说关就关了？”
　　索漠耸肩：“玩了三年多，玩腻了呗。”
　　“可是！”泱庭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委屈地嘟哝，“楼关了，我能去哪……”
　　索漠拿眼斜他：“泱庭，你总有干不动的时候，这里又不是养老院，难道你以为我会养你一辈子吗？”
　　泱庭气得脸通红，忿忿地睁大眼睛瞪索漠。但是预料中的跳脚并没有爆发，他一把抢过卖身契，重重地走出去。
　　“索爷，你明知道泱庭有心结，何必说这么狠的话。”沉鹤担心地望了眼泱庭远去的背影。
　　索漠道：“是结早晚要解，难道一直没心没肺就能忘记痛了吗？”
　　沉鹤垂眸叹了口气，接过自己的，快步去追泱庭。边上竹筠轻笑一声，上前拿了自己那份，话虽调侃，神色却是落寞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衣锦还乡了。”
　　看着竹筠轻摇扇子越走越远，索漠转头问皖楠：“这种事，未艾也不参加？”得到皖楠无奈而又肯定的回答后，索漠掏掏耳朵，感叹一句：“果然有个性。”
　　攻德楼洋溢着欢天喜地的气氛，与一身寂寥游魂般行走其间的泱庭格格不入。沉鹤跟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上前搭住他：“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你怎么就看不开呢？”
　　“太突然了。”泱庭有些恍惚地环顾四周，伤感地说，“我还以为我会老死在这里呢。”
　　“能回家总是好的。”竹筠也摇着扇子凑拢上来，“索爷有句话说得很对，就算只攻不受，这种行当，我们又能做几年？”
　　“你的家乡在哪？”沉鹤问，“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竹筠露齿一笑：“那就当一个永久的谜吧。”
　　他哼着小曲心情愉悦地离开，更衬得泱庭阴云罩顶。沉鹤又叹了口气，道：“你要是真没地方去，不如跟我回云家？我打算重修云家老宅。”
　　泱庭抬头看他，眼底有了些许生气，却硬要摆出一副平淡的样子：“你家房子不是烧得干干净净了吗？你那点钱够吗？”
　　“虽然不够复原到全盛，先把大体修缮起来，一点一点，总能建好的。”
　　“一点一点，你当是筑巢呢。”泱庭把手里的银票拍了一沓给沉鹤，“这房子本公子入股修建，免得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以后把我赶出去。”
　　沉鹤捏住银票，温煦地笑了起来，那一瞬间，那个谦恭有礼、大家风范的云家大公子，又回来了。

　　宝坐在窗前，很是怅然地眺望远处景象。索漠从后面环住他，轻轻咬着他的耳珠：“宝宝，不用担心，就算回了京城，也没人敢欺负你。”
　　宝垂头，发丝滑落，盖住脸上的梅花烙印，他微微偏头躲避索漠过于酥|痒的骚扰，低声说：“京城……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一个傻城，住了群傻人，整天干些傻事，也没什么特别的。”索漠笑嘻嘻地追击过去，唇从耳珠移到颈上。
　　宝依然担忧地皱紧眉：“我真的不会给你们造成麻烦吗？”
　　“一个凤清鸣也没添多少事，何况你的事隔了那么久。”索漠不以为然地说，手熟练地探入衣袍摩挲宝光滑的肌肤。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在最后的时间里把眠阁撒满爱的印记。
　　眠阁的另一端，丹晔和抱琴也在忙着打包收拾。一直有条不紊的丹晔此时却显得心不在焉，不是捏着钥匙满屋子找东西开锁，就是把书卷塞进放被褥的樟木箱，甚至还差点把沾着墨汁的砚台打包进衣服堆里，幸好被抱琴及时截了下来。抱琴接过砚台，担心地摸了摸丹晔的额头，皱眉说：“丹儿，你都忙那么多天了，先去歇着吧，收拾东西我来就行了。”
　　丹晔暗暗长吁口气，抬眼笑道：“你毛手毛脚的，哪里知道怎么收拾？我不累，还是我来吧。”
　　抱琴担忧地看着他重新忙碌起来的身影，说：“丹儿，如果你不愿回京，我去跟师父说，让他把我留在这里。”
　　“别瞎说，你怎么能一直留在这个小山城呢？”丹晔略带责备地说了一句，神色一缓，低低道，“有你在，我怎会害怕？”
　　“可是……”
　　丹晔手下忙碌不停，语气复又舒缓平和：“何况，我跟着大人回京，谁还敢那般对我？”
　　抱琴扰扰头，只恨自己笨嘴拙舌，哄人的本事半分也没跟索漠学成，只能铿锵掷地地立誓：“丹儿，我一定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丹晔朝他微笑，但这笑意未达眼底，便浅薄了下去。

　　攻德楼度过了几天少见的清净日子，楼里的闲人三三两两都走了干净，只剩下不多几位亲厚的一起跟随佐淩返京。旭日初升，黄道吉时，索漠轻轻推开离恨天的大门，恭声道：“大人，该启程了。”
　　佐淩颀长的身影静静杵在朝阳照拂不到的阴暗处，抬头沉默地望着正堂牌匾，良久后才叹道：“淩大人一称……再也不用叫了。”
　　“是。”索漠眉眼间也多有感触，肃声说，“恭请王爷启程回京。”

作者有话说

　　青楼阶段结束啦，我果然还是最喜欢皇宫朝廷之类的线，呀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