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那颗星》飞月光

8、碰撞

　　董小永疼得脸色煞白，眼眶瞬间充满了泪水，就在倒地后不到一分钟，他再次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质疑。

　　还有比这更惨的吗？他在心里不甘地问自己。脚踝也许已经断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嘴唇直哆嗦。

　　很快有两三个人见状赶了过来，包括一位地铁工作人员。
　　“要紧吗？能站起来吗？” 地铁工作人员仔细看了看董小永的脚，让另一个人去拿急救包。
　　“你们这种小青年，站在自动扶梯上也看手机啊？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这人责备董小永，“我先给你敷上冰袋，你坐一会儿。应该没事，可能只是扭伤。”

　　另一人跑步送来了急救包和冰袋。董小永被慢慢扶起来坐在长椅上休息。
　　冰袋很快见效，扭伤的脚踝没那么疼了，董小永感觉稍微好了些。
　　“小伙子，你能走吗？要不要给家人打个电话？”工作人员关心地问他，“有个人过来接你好一点。我们要上班，也走不开。”

　　董小永点点头说了句“谢谢”，掏出手机来准备发消息，却又开始踌躇。

　　发给谁？舅舅舅妈？还是朱辰辰？
　　除了这些人，他谁也不认识。

　　如果打给舅舅，他当然会来，来了却免不了一顿数落。嘴上不至于说得太难听，心里却会愈加看不起自己。
　　这工作是舅舅给找的。朋友托朋友，熟人的面子，而自己目前为止尚未成交一个像样的单子。他本来想好，赚了钱先拿出一部分交到舅妈手里，感谢她平日里的嘘寒问暖。舅妈不势利，对自己一向很好，可是谁又能长期忍受一个没本事没钱还住在自己家里的亲外甥呢？董小永实在没勇气。

　　公司同事只能打给朱辰辰。
　　可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面容姣好，未婚待嫁，因为关照自己常常在一起吃饭喝咖啡已经遭人非议了，再去麻烦她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董小永曾经怀疑过朱辰辰对自己那么关照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但是经过一段时间打交道之后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妄念。
　　朱辰辰的择偶标准无比明确：没房的不考虑，没存款的坚决不考虑，不是本地户籍的更加不可能纳入考量范围！
　　…………

　　“小伙子，电话打了吗？打好了我送你出去，你可以让朋友等外外面的入口，省得下来了，地铁站里人多不好找。”这工作人员还真是热心，看董小永拿着手机发呆不禁多说了几句。

　　“他们……都在上班，我再等一会儿。”董小永撒了个谎，心里苦得要命。
　　工作人员背着手看看他走开了。董小永继续拿着手机发呆。

　　屏幕亮了一下。消息进来一条。
　　———— “房子找好了立刻通知我。别再做事只做一半。想赚钱就要具备职业精神。”
　　这话说得真让人胸闷。

　　董小永看得莫名其妙心头火起，这是说谁呢？谁没职业精神了？
　　他知道是谁，想也不想就回过去——“您说话得公平。我上次等在客户家里，人家都等得不耐烦了您也没来。招呼也不打一个。怎么现在反而变成我没有职业精神了？”

　　张七七看到消息吃了一惊。
　　回想起来那天睡得时间确实有点长，当中手机没响过，之后也没看到留言啊？到底怎么回事？

　　她有点诧异地回过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找好了通知我。”

　　董小永看看张七七命令式的口吻，再看看自己高高鼓起的肿胀的脚踝，一冲动就回了———“您找别人吧，我受伤了，没法带你看房。请你给李哥打电话。”
　　这么生气这么无辜却依然是彬彬有礼，董小永从不会对人发火，尤其是女生。

　　董小永发完消息，手机往口袋里一塞试着想要站起来。时候不早了，不回家也得回公司。回去还要跟李源解释事情的具体经过。这下可好，生意没了还得被骂。真是老天没眼！

　　张七七看到这条消息却坐不住了。

　　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受伤了？受什么伤？她有些好奇。
　　稍稍想了想，她决定过去看看。听他的语气那么义正辞严，也许真的有误会。
　　那天喝咖啡，董小永腼腆的样子让她印象蛮深刻的。中介见得多了，大多数油嘴滑舌看人下菜。而他不一样，说话不卑不亢，见到自己的时候就有点脸红。可能这一世生得太丑，他虽然不忍直视却也没有惺惺作态地阿谀奉承自己，从头至尾都表现得非常真诚。

　　张七七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再给董小永打电话。她有种预感，自己必须得过去看看。

　　张百川适时地出现在门口，若无其事地问：“七七，你要出去？没什么事在家陪爸爸喝茶吧，外面热，别出去了。”
　　“我有事，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张七七边回答边往门口走，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张百川不以为然看看她：“悠着点儿，天机不可泄露。别让凡人看出来。”

　　张七七已经换好了鞋子，听到这话忍不住回眸一笑：“爸爸，谁能看出来啊？我这么丑？”

　　张百川没回答。心里却直叹气，还真有那么个人，能看到你的庐山真面目。就怕他会误了你…………
　　看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掉，他随即意识到这定数的不可抗力和命运的惊人安排。
　　是的，任他如何做手脚，也阻止不了接下来要发生的。
　　他心里叫苦不迭。

　　张七七开着车，准备接通蓝牙后给董小永打电话。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个幻像清晰地显示了出来：董小永步履蹒跚，正艰难地往前挪着步子，一步一喘气，脸部表情痛苦不堪……
　　张七七吓了一跳，立刻把车靠边停了下来。她闭了闭眼，想定定神，脑海中幻像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地铁站的站名。

　　原来他在那儿。

　　被父亲道破来历后，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她与生俱来的法力正在一点点显现。

　　张七七心中喜忧参半，握着方向盘停在路边发愣：要不要去找他？去了说什么？看房？…………

　　董小永挪一步就要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扭了脚会疼成这样！
　　在家的时候他手不能挑肩不能提，帮不了什么家务事。父亲去世得早，胃癌晚期，母亲独自一人扛起生活的重担，一份工资养活两个人。母亲常常说，你不用担心我，只要读书读得出来就好！读出来你就远走高飞，过好日子去。我不用你操心………

　　董小永在地铁站出口的台阶处艰难前行，每上一步要休息两分钟，心中酸楚。下午的烈日热度不减，是要硬生生烤熟了他。汗水已经浸透了衬衫，外套在此时仿佛一个滚烫的枷锁，去也去不掉。
　　他头晕眼花万箭穿心地这才想起，为了买瓶冰镇可乐摔得七荤八素，而到现在，他却一口水还没喝上！台阶在阳光照射下犹如一座小小的山丘，其他人可以轻盈地快速翻越，而自己，正在耗尽最后一丝心力。

　　他目眩，终于忍受不了地闭上眼倚靠在墙壁上，几欲昏厥。

　　“喂！你没事儿吧？”
　　这声音清脆悦耳似曾相识———董小永昏沉沉睁开眼。

　　张七七有些尴尬地站在面前正看着他，一脸不解：“你怎么了？”

　　董小永苦笑着指指自己的脚：“刚刚摔了一跤，扭了脚。很疼。”

　　张七七皱了皱眉，低头去看。长长的裤管遮着，又不好意思多问。
　　“这就是你说的受伤？！”张七七难以置信，“好好地自己摔了？不会吧？”

　　董小永深吸了口气，原来眼前的人貌若天仙却心冷如冰。其实刚才突然间看到她心中莫名地一喜，可是这会儿，很快又恢复了理智。

　　“张小姐，我电话里跟你说过了，你的生意我跟不了。找李哥吧。”董小永冷冷地说完，自顾自又扶着墙壁咬紧牙关往上走。也许是心里有气，加上精疲力尽，不小心碰触到了刚才的伤处，他疼得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张七七走过去：“我听到你说受伤了，赶来帮你。你就这个态度？”

　　董小永站在原地没说话。他疼得还没缓过来。

　　“上次约好的事，你后来连声音都没有，我也没怪你。现在反而来说我，这是什么道理？就算有误会，也可以说清楚啊？”张七七有点委屈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算她长得不好看，身边人也都看在钱的份上对她恭恭敬敬地，从来没人让她吃过瘪。董小永这话一出口，她立刻就伤心了。

　　董小永回过头，脸上很无奈：“我现在都这个样子了，张小姐难道还要跟我算账？那好，对不起行了吧？”他摇摇头，看着台阶继续发愁。自己已经没了力气，旁边还有位大小姐在兴师问罪。也不知道她来干嘛？大城市的有钱人真是脑回路清奇，耍这样的一个穷小子难道很好玩？

　　正在穷途末路地绝望着，张七七走了过来，轻轻扶住他的右臂：“走，我帮你，来，慢一点！”

　　董小永惊呆了，还来不及扭头看她，一股芬芳已经飘进了心扉。
　　阳光下她的侧面更美，双眸低垂着，小手纤细，碰触着他的手臂，也惊到了他的灵魂。

　　他慌不迭用另一只手想要推开她：“张小姐，你别吓我，不用了。我可以的。”

　　话一出口董小永就后悔了，至少说句谢谢吧？怎么能说得这么生硬呢？！

　　张七七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看着他：“怎么，你不想回去了？伤成这样一个人怎么办？你是嫌我长得难看？李源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董小永简直哭笑不得：“张小姐，你…………？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反正，这么耍我一点也不好玩！像你这样才貌双全的人，干嘛为难我一个小中介？你看房不看房都没关系，中介多的是，让我走吧。”

　　张七七目不转睛看着董小永喃喃自语：“才貌双全？！………”

　　董小永觉得不能再纠缠下去了，一转身，靠在墙壁上拿起手机要打电话：“我现在就跟李哥打电话，让他准备准备。你过去找他吧………”

　　张七七忽然一步跨了上去，抓起董小永的手机一把夺了过来，脸逼近他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董小永，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