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娇》橘白吃橘子

13、13

　　开始清和是有些不情愿的，倒是小临子想得通透，说来这样还算是让她乘了份人情，总归是好的。那几个女孩子也都只好应下，于是这样一番下来，我遂也忙碌起来，借病之故，省去了同申后的请安，她大抵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气度，再加上身子重了，也不便惩罚，倒是默许了，我也乐得清闲。在这宫里实在是称不上有什么好友的，偶尔棠儿会陪我到司衣坊旁的长晚亭小憩，庭阶寂寂的夜里，最是雅致，正应了《闰中秋》里那句“人在月中，濯濯如新出浴。”那时候，桂影斑驳，珊珊可爱。
　　有意思的是，前几日当晚，我同棠儿出去时，赶巧碰见了那方越奉旨出宫，远远望见，确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子，纵然着一身武将衣饰，也难掩书生儒气，也难怪是袁佩九所中意的人。
　　———听清和说，那方越似乎是被支去取太后娘娘给申后的贺礼了，太后姜祁欢，是齐国的人，这次的贺礼，大抵也是从齐国来的了，也难怪大费周章让方越亲自去取。我这才算到，这宫里只怕是独独少了我这的一份贺礼，于是忙到西厢，取了从前莫约是进宫时从褒国陪来的一支“玉燕翠枝西蟠红刺子金钗”，褒国近西域，这贺礼到还算是有些心思所在的，于是又命太医属的人细细查验，确认无碍孕者，才遣人送去，说我仔细也好，多心也罢，总归是没失了毓舒宫的脸面。只是这次我倒没遇着那林渊，想是去研制些什么新奇玩意儿去了，他一个老头子，成天倒是忙碌的很。
　　几日后，申后又赏赐了些布匹金银，到不足为记。
　　这几日天气都还不错，晴空万里，算算日子，若是依史所记，倒是时候秋围了。清有木兰秋围，用以强健体魄，彰显大国威严，有趣的很。不得不承认，我是动心了。
　　近里尚食那又新添了些菜式，我虽不重口腹之欲，却好研究吃食，于是清和有领着宫人赶早去了一趟，捎带了些回来。这次，那宁昭倒再没阻扰，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主。是值得夸赞一句的，是江南的菜色，我本是南方女子，在褒国生活数年，今朝瞧着这一桌的翠色，倒是叫我感慨非常，不禁惊异于尚食坊的心思细腻了。
　　饭后在西厢里头修剪新供上来的月季，是精心培养的好颜色，我不善剪枝弄叶，以为麻烦，只是任谁看到这样的好模样的，都会不自禁想把玩把玩，于是叫小临子呈上剪子，也静下心来修剪一番。
　　……
　　姬宫笙来时，是出乎我意料的。宫外似是常启高喊了一声“王上驾到——”我心下一惊，好容易平复下来，理了理衣衫，望向帘外，他却是立在那头，分毫未动。
　　光影交错间，我有些恍惚，还未意识过来，一句“不见”便以脱口而出。然，话音未落，便被打断“姒北，你当真不见？”隐隐带着些怒气，是我从未见识过的模样。我其实不应反驳，明哲保身才是一个和亲的花瓶最要紧的事。人说眼不见心为静，我心下是安定了些，只是单单看那一抹身影，苦涩便漫伤心来。
　　外头安静了一会儿，人却没走，我似乎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手撑着有些发麻，我换了个姿势，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生怕他挪动步伐。好半晌，才听见一声轻笑，“你这个小宫女不错，棠儿？”低沉微哑的嗓子，少了平日里的那一份清冷孤傲，还带了些低迷。我心中狠狠一紧，却仍未作声，棠儿霎时跪下，莫约是惶恐了，那样小的孩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清和望向我，眸色中满是焦急，我心中一痛，咬咬牙，别过脸去，才发觉是这样自私的，为了自己所谓的安稳，连最亲近的人都可以冷眼相待。也好，姬宫笙若是看上了她，在这宫里头，也算是有个照应。我苦笑一声，低头不语，手中那块帕子不由得被搅得变了形去。
　　“不如…把你父母都送进宫里来好了，淑妃和我，想必都是乐于照料的。”低缓开口，却似蛇蝎——左右不过威胁。
　　我终是察觉到他的意图，没能料想他是狠心如斯的，恍然抬头，未能忍住，夺门而出，就这么撞进他幽微难明的眸。
　　呼吸一滞，我匆忙垂下眼帘，“姒北…”他上前一步，声调喑哑，不过数十日不见，却已眼底泛青，不是往常的明黄色袍子，而是黑底金丝镶的袖衫，更称得他俊朗丰毅下的阴沉。微微缩瑟身子，边用一只手轻轻推攘着棠儿回宫，一番动作下来，做的我是心惊胆战，待到放松下来，竟是手指冰凉。
　　深吸一口气，总归是要面对，“进来…”刚迈进一步，我险些被门槛绊了个趔踞，堪堪扶住，他已握住我的手，回头望了一眼，张了张口，却是哑然。倒也没多做挣扎，任他牵我的手向前。不知是谁给的胆量，在他面前，我总少了些忌讳。
　　进到主屋，清和大抵扶着棠儿去偏殿歇息了，鼻头一酸，我暗自握拳，将将转过身去，定了定神：“王上此番屈驾，是为何事？”
　　他低着头，突然就笑了，只是笑却不达眼底，而存着些疏离和哀戚，心中猛然一痛，那只一贯骨节明晰的手正欲碰上我肩，指尖还未触到衣衫，我便稍退一步，不动声色地闪开。
　　檀香在空气中氤氲，“你究竟是要孤怎样？”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仿若根本没生气。算是他的第一次发怒吧……昏昏噩噩间，我这样想。
　　却是没有回答，反倒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皇后娘娘身子可还好？”这样苦涩的，只是他眸中霎时间多了些温柔的神色，表情依旧淡淡的，“怡青说她时常能感觉到孩子动作，似乎是个活泼的。”愈听愈冷，心底绵软处有什么字句被酸胀的字句牵扯，竟仿若置身于寒冬九月之中。嫉妒也好，其他也罢，怡青…呵，当真是亲昵非常。我勉强稳住身子骨，才能福下身，行一个自以为最是端庄的礼，道一句“臣妾恭祝王上王后，百年好合。”事到如今，也值得赞扬自己一句宽容大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