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梦中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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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七很久没做过这么长的，毫不絮乱的梦了。
在与数千年后，与舒泩相拥而眠的这一日，她忽然梦到了一个早已忘却数千年的烂桃花。
或许是因为今日在艳姬这里看见了用知礼的神女图凿摹的壁画，叫她想起那位遥远的故人，也叫她想起……
认识袁知礼的那一日，救下的那个狗东西。
后世声名赫赫的袁大家当时还不是天下闻名的画师，只是对面那条街上那个开了家小商铺的小李的妻子。
在认识她之前，有一次有狐七竖起耳朵听她家不远处的一家婆媳嚼舌根，说，这小李的妻子，之前是个家道中落的小闺秀，家里本是有点小钱，但爹娘去世后，哥哥是个糟心玩意，赌得两手空空，还把自己这妹妹卖到李家，当了李家的媳妇。
有狐七记得可清楚，当时那老太太捏尖了嗓子，神神秘秘地同她那二儿媳恐吓道，“你可得离她远点，我听他们家的李嫂同我讲，他们家那大儿媳，是个不省心的玩意，哄得他家大郎神魂颠倒，眼巴巴地只听她的……一天到晚的，要是只知道哄男人，不敬公婆，本来就是买来的玩意，要是不省心，给她卖到山里头，教她尝尝苦头……”
“这种不晓事的儿媳，还好没到我家，不然迟早得打断她的腿……还是小花你这样好，又听话又懂事，做事又勤快，不抛头露脸，让婆婆我高兴，知道二郎在外面挣钱辛苦，我们做女人的，左右不过是男人儿子，你给二郎小宝伺候地舒舒服服的，以后像隔壁的刘大娘一样，有的是福享了……”
也是巧了，那一日下午，她出门想去不远处的那边的天香阁瞧瞧一些姐妹，悄悄关照关照她们，顺便看看乐子。
结果，天香阁还没到，便已先瞧到乐子了。
那对面街的李大娘，正扯着一个年纪约二八的小姑娘，吵嚷着叫她回家去，别出门卖她劳什子的画，说哪有什么年轻媳妇要出来抛头露脸，卖自己一钱不值的画的……
那小姑娘也不应声，只是深深地低着头，紧紧抱着怀里的一个包裹。
有狐七狐狸眼尖，她瞧着这个小妹妹看着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可怜巴巴地。
她叹了口气，深觉这世道可恨，将女子逼成这样。
于是她戴上面纱，对前面的驾车的李伯说道，“李伯，到那边去罢。”
李伯是个老兵，五年前在战场上被砍掉了左手半个手掌，有狐七路过那里，便救下了他。
李伯他父母双亡，妻子皆死于屠城中，鳏寡孤独占了个全，有狐七也没问为何就他一人被遗弃在那片战场上，留下他做她的车夫，也是李伯雇来了家里那些人。
当年是大明时，女子被束缚得可厉害，尤其是她长的这番美貌，为了少惹麻烦，她出门都坐马车，家里也特地雇上了几个老实人做些杂活，显得家里是有人在的，不然单她一个女人住在那里，太惹人注目。
过去后，她掀开马车上的帘子，探出头，问道，“是上次来的小李嫂吗？我还在想，为什么到了时间你怎么还不来送画，让李伯问了外面的人才晓得你原来在这里……”
说完转头看向那在一旁的李大娘。
一时间空气都停滞了，这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市井闹剧仿佛定格了。
反应过来的李大娘好像忽然开了窍似的，立刻陪着笑，赶忙同有狐七说道，“啊呀，是婆子我一时间找我家这儿媳妇有些事，才耽搁了去送画的时间，小姐千万别介怀，老婆子我给您赔罪了……”
说完一拍身边那个儿媳妇的手，骂道，“你还不快同小姐道个不是……”
还没说完，有狐七就打断道，“大娘不必了，小李嫂的画我也想仔细品鉴品鉴，也有画技上的一些事想要询问，便让小李嫂和我一同回府上一趟，之后我付了画钱，着人将小李嫂送回来。”
说完向那女子招了招手，微微掀了门帘，亲切得劲，“小李嫂，快上来，我可有一堆问题想问你……”
袁知礼便是这般懵懵懂懂地上了她的马车，与她相识。
有狐七带她回家后，给她倒了杯茶，试图安抚袁知礼紧张又不安的心绪。
她伸手，揉了揉袁知礼的头，含笑说，“我是有狐七，还不知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
袁知礼很紧张，还很拘谨，仍然不敢抬头，声如蚊蝇，“我是东边商铺李家的大媳妇。”
有狐七声音轻轻地，温柔极了，“妹妹你不要怕，李伯已经出去了，这里只有我们俩，你可以抬着头来看看我……”
袁知礼才怯生生地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像是怕她苛责似的，又像是受惊了似的，又匆忙低下头来。
有狐七饶有兴趣支着头看着她，但声音温柔地快要滴出水来了，“妹妹我不是问你是谁家的媳妇，我只是想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袁知礼轻轻抿了抿嘴，小小声地说，“我父姓袁，父亲给我取名为‘知礼’，意为知礼贤顺。”
有狐七将桌子前新上来的点心推过去，笑眯眯地，“那么，知礼可以叫我‘姐姐’，也可以叫我‘七娘’，你喜欢的话，怎么叫我都行。来，吃点心，刚刚我在外面买的街边‘顺德铺’买的桂花奶糕，你吃吃看，这个味道很好的。”
袁知礼悄悄地抬头，再看了有狐七一眼。
有狐七笑眯眯地看着她，逗她，“知礼妹妹，不要太拘谨呐，姐姐长得很好看的，你快看看，姐姐最喜欢被人夸了……”
这话逗笑了袁知礼，她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露出了右颊上小小的酒窝。
有狐七看她可爱，手痒痒的，还是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笑道，“终于笑了，小小年纪可不能这么愁眉苦脸的。”
于是袁知礼终于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她，看得痴痴地，忍不住说，“姐姐，你真好看……”
有狐七给她逗得大笑起来，捏捏她的脸，非常温柔，又摸了摸她的眉毛，“知礼也很好看，还会画画……”
这时才突然想起来，带她回来的借口，便趴在桌上，枕着手，问袁知礼，“知礼妹妹，你带来的画给姐姐瞧瞧，姐姐虽不是特别懂风雅，但欣赏一二还是足矣。”
袁知礼这便完全信任她了，便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抱在怀里的包袱，露出几个画轴，如待珍宝般地展开。
……
下午稍晚些，有狐七便叫李伯将袁知礼送回去了。
她留下了袁知礼的一部分画，另一部分，她叫袁知礼下次来再带给她，然后给了她一吊大钱，又悄悄给了她一小锭银子，让她藏起来，不要给她那婆婆发现了。
有狐七摸摸她的头，与她道，“知礼，我不懂画，但我知，你的画值这个价钱。”
或许不止这个价。
但她不能给更多，在如今这个世道上，尤其是如袁知礼这般的女子身上，怀璧其罪。
她改变不了这样的世道，只能尽力让遇到的一些女子过得好些。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她一人出门散心，在城外的另一个偶尔去看看除除灰尘的宅子附近，发现了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他穿着银灰色的盔甲，鲜血淋漓的，就躺在她家正对的那山脚下，一望即能瞧见。
看着十分年轻，不到二十的模样。
静静躺在那里，仿若已经死去多时。
有狐七站在自己家门口，眯起了眼，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将那个看上去毫无声息的男人架起来。
这人半点意识都没了，但却还是本能地捏住了她架着她的手，试图挣开，但可惜受伤太重，并没有这样的力气。
有狐七将他带到自己屋子里，看着这沉沉的夜色，心里琢磨着明日一大早便带李伯过来，她可不想明天再照顾这样的大麻烦。
但想着明日，今日总是要过的。有狐七无奈地挤挤眉，去翻自己的宅子里的伤药，忙忙碌碌地烧起水来，准备给这个大麻烦处理一下伤口。
半夜时分，有狐七好不容易给这个男人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口，这才轻轻地坐在床边歇了口气。
不想她方才一低头，就撞上了一双炽热但却因伤重而迷蒙的双眼。
这个男人已然醒来，正睁着眼静静地望着她。
有狐七瞧他没说话，也不想搭理他，忙碌了一晚上，她也累了，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望着不远处的空地，思索着什么。
两人谁也没说话。
没多久，那个男人终是因重伤支撑不住，沉沉地睡着了。
有狐七从遥远的思绪中挣脱出来，仿若不经意间撇过了睡着的男人那已经被她擦拭干净，虽是疲惫却仍难掩意气的年轻脸庞。
最后轻轻地帮他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屋外只有风呼啸着穿过山涧的声音，屋内静谧到，有狐七躺在床上，听了一整晚自己温热的吐息声。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梦中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