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0. 沧海有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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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沧海有涯
摸约是在八千年前，鬼王遇上了妖王。
那时鬼王新登大宝，先后经历了少糖意外横死，晚枫（注1）渡劫而灰飞烟灭，大喜大悲之后，内心十分落寞，便寄情山水，独个儿游玩百川。
当是时，在姑射之山（注2），清泉明月之夜，林霏不散，鬼王和妖王的孽缘就也是从月下惊艳的一瞥开始，从此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郎有情妾有意，此二人在姑射山游山玩水，耳鬓厮磨，浓情蜜意，缠缠绵绵……
不过地点变换成穷山之地，人物换成咱家与重烬，这便是一口饺子一口馅儿，谁吃嘴里谁知道……
“唉~”重烬又一次一屁股坐在树荫下，扇着衣襟抱怨道：“这么漫无目的地找，又不知找个什么！如何才是个头啊！”
咱家无奈道：“所以我说太子还是先行回去吧，何苦偏偏逗留此处？”
重烬嬉笑道：“此招称为‘死缠烂打’，正所谓烈女怕缠男，说的就是这么个理儿。”
咱家沉吟片刻，走近他身侧，也坐在树荫下，缓缓地道：“太子，我能不能请教你个问题？”
重烬往我这边挪了挪，与我并肩坐着，爽快应道：“问吧，知无不言！”
“太子可听过人间有个‘叶公好龙’（注3）的故事？”
重烬笑意淡了些，道：“听过的。”
咱家道：“那么，你说，叶公从来没有见过龙，为什么偏偏好龙呢？”
重烬笑意更浅了，幽黑的眼里眸光闪动，似带了些审视的意味：“你认为呢？”
咱家徐徐说道：“我私以为，叶公好龙，其实正是因为他从没见过龙，只因未见其人，便能心生向往之情；待得见其人，却只弃而还走，五色无主。太子以为呢？”
重烬彻底无笑了，两只漆黑的眼睛端详着我，静水无澜。
咱家问心无愧，转头直视他的眼睛：“人间好龙者，不胜枚举。只因不曾见识，不曾拥有，便心有不甘，总想得之而后快；便是真的占而有之，也只觉得不过尔尔。”
午后的山林静籁无声，阳光透过顶上树枝，落下光影斑驳，印在重烬身上，风移影动，有些失真。
他忽而又笑了起来，笑容似有那么丝丝凉意：“对我王叔就口舌笨拙，偏偏对我这般牙尖嘴利，为何？”
咱家看着他，尽量语气温和：“太子，因为我不想害你。”
重烬似自嘲一笑，道：“你总是这般劝我死心，偏偏我就是死不下这心。”
“此类事情，多半来得快去的也快。”咱家说得仿佛极有经验，“太子不必忧心，日后自然也就忘了。”
“是么？”重烬向后一倒，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漫不经心地道：“万一去不了，那我可怎么办？”
咱家好言好语安慰道：“妖族佳人辈出，定有一人能与太子白头偕老。”
重烬道：“倒也是。我三百岁时可化人形，便有不少狐族蛇族的美人心生爱慕，红帕相赠，诗笺满车。”
咱家道：“太子出身高贵，俊逸不凡。”
重烬道：“确实是。起初，我确实俊逸不凡了五百年。五百岁时，我过了小劫，因‘大明金刚散’撑着，只轻轻伤了皮肉，母后却极是担心，把我困在东宫里整日拿苦汁臭汤灌我，我在母后东宫里闲极无聊，便整日与寂人闲聊。哦，对了，寂人与我是同胞兄弟，只不过他只是蛇，而是我是龙。那时便有只黑冠灵蛇精倾慕于我，那灵蛇精人形极美，我便总爱拿这事在寂人面前炫耀。寂人终有一日不耐，对我道：‘你便以为这灵蛇是最美的人了不成？’我道：‘自然不比母后。’寂人道：‘母后自然是美的，但是我却知，这世间最美的人其实不是母后，乃是阴山鬼王坑的鬼王。’我不信，寂人道：‘鬼王我只见过一面，别说那灵蛇，怕连母后也拍马不及。’我半信半疑，寂人又道：‘你若不信，大可亲眼去看看，自轩辕宫一路往南，就可到阴山。’我自有些跃跃欲试，而寂人在一旁言语相激，所以……”
咱家听到此处，忍不住到：“你这同胞兄弟，可真是没安好心。”
重烬似有长叹一声：“是啊，可是当年我一来年幼，不知人心险恶。二来，轩辕宫内的人对于父王和鬼王的事一直讳莫如深，我从未听闻过，哪里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他顿了顿，续道：“终于，我有天夜里，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溜出了宫，一路南奔，寂人只说，在极南之地，却没说这个‘极’到底是多远。我赶了大半夜，终于见到一座黑压压的山，整个山上鬼气大胜，我正欣喜终于到了阴山。地下突然冒出个僵尸，手脚扭曲，却无比迅速一把抓住我，那僵尸抓了我自然是欣喜若狂，那时，我为方便赶路，现的是龙身，那傻子捏着我还狂叫：‘啊，蛟！灵蛟！我居然抓了只蛟……’”
咱家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龙蛟本多相似，尤其是小时，更难区分，只不过小僵尸赤手空拳抓了条龙，若不是重烬亲口对我说，怕咱家也以为是在天方夜谭。恩……这个算不算妖太子不堪回首的往事？
重烬似也有小小尴尬，隔了片刻才道：“幸而那时还有其他鬼物在旁，几人起哄着要拿我去孝敬什么娘娘，我本想露出人形来训斥几个小鬼无礼，但又怕被母后知道了又是好一顿说教，这么一犹豫，那几个小鬼就几经带着我往山顶去了。”
咱家这时才似乎听出了点苗头，扭头一看重烬，只见他靠着老槐的树干，半仰着头，目光似极远又似极近，稀稀疏疏的树影错落在他脸上，就如世间因果造化，或浓或淡，交织在一起时，便分不清彼此。
“我见到‘鬼王’时，惊地有些说不出话，便觉得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般美的人。‘鬼王’见我时，只笑道：‘哪里来的小蛟，长得倒极可爱，只怎么看着木呆呆的？’那小僵尸道：‘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呢，是不是鬼气太重，给熏着了？娘娘您别嫌弃，好歹是个灵兽，阳气总比其它活物来得精纯，是吧？’‘鬼王’点点头：‘对，你拿来吧。’我这才明白这‘鬼王’居然要吸人阳气，吓得想立刻就逃走，谁知，‘鬼王’居然拿着我避开了其他鬼物走到一处僻静之地，我马上开口道：‘你不能吸我，我乃……’我话还没说完，‘鬼王’便道：‘你去吧。修炼百年也是不易。’我便有些懵了，问她：‘你不吸我？’，‘鬼王’笑道：‘你若早个几百年遇我，便再无活路，只如今，我厌了。’我问她：‘为何厌了？’‘鬼王’道：‘知不可为，便不想再强求。顺其自然就好。你这小蛟，放你走你还这么啰嗦！’我道：‘那我走喽，你真放我走？’‘鬼王’便笑道：‘杀孽太重，偶尔也想积积阴德。你命好，走吧。’”
咱家震惊地无以复加：“不……不会吧……阴山在葫芦山南七百多里，你这都能弄错？？”
重烬眼角瞥着我，带了些暖暖的笑意道：“不知是哪位娘娘，我后来又三番四次跑去和她闲话聊天，居然一直龙蛟不分，这都能弄错……”
咱家绞尽脑汁努力地回想，似真见过只赤色的小蛟，不过实在印象不深，其它的全都记不起来了。
重烬道：“自此我就像去了心窍，抓到空隙就往‘鬼王’那里跑，有时隔个三五日，有时隔个一两月，跑个大半夜去和她说说话，再跑回来。更多次是千里迢迢跑过去，她不是睡着了就是找不到人，可害地我好跑。但是后来，我频频往外跑，终是给我母后发现了，母后大是恼怒，迁怒于我宫里一甘宫婢，又把寂人和其它同胞兄弟姐妹通通支去了钟山敲钟。我才终于怕了，不敢再去跑去找你。”
咱家只觉得如雷轰顶，不可置信，重烬眼带笑意：“我还记得，有次见你，你睡着了，我便伏在你身侧等你醒，结果你睡着了居然还不老实，翻身把我压了个结结实实，差点没压死我。还有次，我去找你，你居然在山潭里戏水，衣衫不整，居然还招呼我一起……”
“不……！不可能……！”咱家慌忙否定，“你！你胡扯！！”
“娘娘，您就别否认了，欲盖弥彰！！”子轩的声音盖不住浓浓的笑意，言罢，这才地下冒出来，“对不住，偶尔路过，不是故意听的。”只这臭僵尸眼里为何全是难掩的无耻之意！“我作证，那时确实是有条小龙总来葫芦山，还是我在约束小鬼不与得他为难，娘娘，你就认了吧。”
咱家顿时有些慌，开玩笑，让我这老脸往哪里搁。
重烬直起身子，伸出手来覆在我手上，轻轻道：“一别数百年，我终能等到你来……”
注1：估计好多人忘了，晚枫，鬼王的三弟子。
注2：姑射山属于吕梁山脉，相传为尧王夫人鹿仙女诞生地，因春秋时期著名哲学家庄子的《逍遥游》中有“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之语而出名。《山海经•海内北经》又云：“列姑射在海河州中。射姑国在海中，属列姑射。西南，山环之。”《黄帝篇》亦云：“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如渊泉，形如处女。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
注3：叶公好龙——叶公子高好龙，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于是天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施尾于堂。叶公见之，弃而还走，失其魂魄，五色无主。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30. 沧海有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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