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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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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都郦城乃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都,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大小商贾络绎不绝。由于秦地多山地丘陵,农业不甚发达,又因先代君王曾受助于一位大商人,秦王一反常理重商轻农,便是连别国的商贩皆慕名而来,云集于此。除本国规定的宵禁时间,郦都整日繁华热闹。
这一日,天高云淡,正是秋日的好时节。郦城最繁荣的集市不起眼的角落一反常态的围了一大圈人,隔一阵子还能听到众人时不时还传来的叫好声,引得连邻近的几家铺子的小伙计都禁不住丢下手头的活计一探究竟。人头攒动之中,只见人群中心的空地之上,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手握数十把薄刃,那刀尖时而在他指间上下翻飞,时而飞入空中复又落回掌中,竟伤不到他分毫。更奇的是,此人面上还蒙着一块黑色布巾,手上动作却看着比那双眼明亮之人更游刃有余。
不知周围人群中谁高叫了一声“好!”,围观众人都跟着鼓起掌来,不少人纷纷将铜钱掷到那青年脚边。青年虽目不能视,耳听那铜子叮叮当当落地声响,知是目的已达到,手指一收,尖刀便稳稳停在指间。只见他不紧不慢的将薄刃一一收入腰间,抬手解下面上布巾重众人一笑,弯腰拱手道:“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今日时辰已到,齐某告辞!”那青年身形高大,头顶以一条蓝布巾束发,身着粗麻短打,四肢修长有力,许是因为常年行走于世,肤色略深,与那高鼻深目相得益彰,肃然时端的是阳刚硬气的俊美。然他生性散漫,面上时而挂着嬉笑之色,却又是另一种少年气的天真。便是扔在人群之中,也是惹眼的人物。
众人见他收场,发出略带失望的“嘘”声,意犹未尽的悻悻散去。还有识得他的年轻人不甘心,半是调侃半是艳羡的大声道:“齐哥收摊收的这般急,怕是又要去找他窑子里的相好了!都说婊子无情,可当心给人家掏空咯!”其他人听了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熟悉齐二的人都知道他每隔几日都要去一个深藏在巷子中的妓院消磨上一晚,毕竟像他这种平日不过赚十几个铜钱的艺人,甭管他长得如何玉树临风,都去不起正经的秦楼楚馆。想是在那破窑子里有个姿色不错的相好,叫他踩着点去交公粮。
齐二被人调侃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自顾自把地上的铜子并吃饭的家伙一股脑揣进破布兜子,往肩头一甩便大踏步往前走了。倒真是一副急色样子,引得旁的人又笑了开来。
穿过集市,又辗转了好些小巷子,不出众人所料,青年果真停在深巷中一个窄小的院门前。那门前一左一右各悬了两个小灯笼,在昏暗的天光中红彤彤的,远远看去并不是很惹眼,走近了才瞧出这小院子的端倪。齐二抬手往那木门上敲了两下,不多时那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中间显出一张女人的脸来。半明半暗中,隐约可瞧见那女子容长脸儿柳叶眉,年纪已不轻,眉眼间倒还能看出昔日的娇媚。她见是齐二,皮肉松弛的面上堆出些许敷衍的笑意,一面让他进来一面道:“哟,二爷好久不见啊,想必又是来找芸娘的罢?”
齐二点点头,塞了几个铜子进她手中,嬉皮笑脸道:“不说芸娘,就是李妈妈您,齐二也想念的紧呀。几日不见,您又比上回漂亮了许多,想是芸娘也不一定比得上啦。”
世上没人不爱听好话,便是李妈妈心中清楚自己年老色衰,也禁不住年轻俊俏的青年人油嘴滑舌的一番恭维。她故作娇嗔的推了齐二一把,笑容倒是真诚了不少:“你这张该撕的臭嘴,别以为说几句拍马屁的瞎话老娘就能少收你点钱。赶紧进去吧,莫让人家芸娘久等!”
齐二便也不接话,转身笑嘻嘻的上了楼。楼上比院子里更暗了,墙上颤巍巍的挂了几盏小油灯,若是不熟悉路的人怕是会跌几个跟头。齐二熟门熟路的沿着道走到尽头一扇木门前,推门进去便见里头显出身段婀娜的女子身影。那女子自是芸娘了。
“二爷,这些许日子不见,真叫芸娘想念的紧。”芸娘一见他,身子先软了半分,柔若无骨似的贴了上来。
齐二顺势将美人抱了满怀,一手抚弄她顶上秀发,一面低声道:“今日见你清减了不少,莫不是没好好照顾自个?”
“您还说!就是二爷许久不来,芸娘天天盼着您,日日想着您,茶饭不思的,一颗心都挂在您身上。您倒好,只顾着自个儿逍遥快活。”女子轻轻推了他一下,面上含嗔赌气道。
“这可冤枉二爷了,”见美人生气,齐二忙不迭的安抚她道,“你也知道二爷不过是个玩杂耍的没几个钱,见你一面也不容易,可这一天天辛苦的,又有哪天不想你呢?”
“哼,您二爷的嘴,骗人的鬼。说的这么好听,谁知道您哪天就将芸娘给忘了。”芸娘听他这么说倒是不生气了,却还不想这么放过这个冤家,狠狠推了他一把。
齐二见状,笑眯眯的将人更圈的紧了些,装摸做样的叹了一声:“最难消受美人恩啊,古人诚不欺我。”
软语温存,一番云雨过后,芸娘静静地枕在齐二胸口,目光细细描摹眼前这丰神俊朗面容,心中涌出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感。可怜她自小身世坎坷,生得一副好皮相反倒遭了许多祸事,好在得遇良人。她自是不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若能长久相伴,便也……
正当她思绪万千,却听齐二忽道:“……芸娘,你可知秦国已故的邢夫人?”声音迷迷糊糊,似睡非睡。芸娘一愣,有些意外:“邢夫人才貌双全,名动天下,婢何尝不知。二爷这是……”
齐二懒洋洋道:“我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忽然忆起那邢夫人与你一般同为楚国人。”说罢转头瞧了她一眼,又道,“想来楚地水土着实养人,女儿皆是这般绝色。只是芸娘已如此貌美,我便有几分好奇那邢夫人到底能是个何等模样。”
芸娘羞的红了脸,小声道:“二爷谬赞。婢身份卑下,如何能与邢夫人相提并论。”
“不过机遇使然罢了。”齐二闻言却是少见的敛了嬉笑之色,低低的叹了一声,“芸娘莫要妄自菲薄,若你生在王公之家,未尝不如那邢夫人,不过同人不同命而已。”
芸娘听他这般说来,思及自己半生孤苦,颠沛流离,又感念他一腔真心实意,禁不住眼圈儿发红。她直起身子,珍而重之的捧住齐二的一只手,抚摸着手心那几块粗糙的茧子,颤抖的轻轻吻了吻他的指尖。她有幸得知己如此,实在无以为报,沉默良久,才道:“芸娘的二爷抬爱,何其有幸。”轻叹一声,“不过二爷有所不知,那邢夫人确实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儿,少时在楚国更以才情闻名,至于容貌,婢更是及不上她万分之一。听闻她那位独子,当今秦王,也仅承了她七八分颜色。”
齐二已是倦极,听她此言仅是点点头,漫不经心道:“王公之家妻眷多美女,子嗣容貌异于常人的漂亮,大约是不足为怪的。时候不早,芸娘也早些睡罢。”语毕拥住她,沉沉睡去,并不曾将这些床笫之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