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恶之女》众惢

27、岸明·审视

　　洛华思索之间，也不由得打量了一番现在住的居所。窗引南向，无论暑热还是暮夕，阳光都可以透过镂空的窗桕散入细碎斑驳的阳光。这床上的软木花雕也是西厢客院所无法比拟的，盘旋纵横的飞蛟拼接成一副龙门飞跃的姿态。这枕芯抱之不生热，似乎是什么玉，柔而清凉，覆盖在这丝织锦缎上，只怕平城的老宅的主屋也不会有这么细致考究的床第。
　　侧过身来，陈设镂刻松柏常青雕琢的瓶颈构成苍劲的绿意，旁边桌上并数十方宝砚，笔数层叠按瘦细长短有致排序，即使洛华是旁流子也看得出定然皆非凡品。案上刻画的字迹应当是柳氏笔法，定当出自昔日钴柳柳家名家之手。
　　这柳家书法随比不得琅琊王氏有名气，但也是定然可以称之为一大流派，即便柳家现在并非皇族，现在也应该是名贵世家。案上书言柳氏家训“可畏不可恃”。
　　这应当是荣亲王府主府外阁的书间，洛华也不免觉得有些讶异。纵使自己在王府受此大祸，西厢客院一片狼藉，荣亲王府也不必将自己安置于主府之内。洛华也不免有些动容，王妃待他的好是真心实意的，但他却不懂王妃为何对自己一个仅见过两面的陌生晚辈这般关心。
　　但对于刚刚失去双亲与妹妹的洛华而言，这无疑是内心的软肋被戳中了。王妃明明如此高贵的身份，但是面对她时，总是莫名的忘记自己的身份，就好像眼前的真的是自己的母亲一般。甚至能感受到王妃身上与自己连心的痛楚一般。
　　洛华思踱其间，屋外扣门声“咚咚”传来。洛华虽然昏倒数日但实际并无什么伤痛，以为是王妃回来了，连忙穿起衣服欲去开门迎入。
　　不过开门时洛华见到来人倒是一愣，谢苓在开门的一瞬间就扑在洛华胸口上，柳岸明则施以关切的眼神。向他说道，“来看看你的身子，看着母妃出来了，约摸着洛公子应该是醒了。谢苓硬拖着我让我带她一起过来，这才一道前来。”
　　洛华扶着谢苓让出位子将柳岸明迎了进来。柳岸明见谢苓和洛华这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完全没想起谢苓与洛华怎么有这么亲密的关系。
　　洛华也显得施施然的，想着谢苓与柳岸明本应当顺理成章的关系，推诿着，温声道，“谢小姐先坐着，可是有什么不适之处？”
　　洛华将其问之为是否身子不适逢，也是圆了柳岸明面子上的周全。又转而向柳岸明谦声道，“世子，世子之救命恩德，洛华感激难以言尽。小人得世子与王妃的惦挂着实心念感恩。”
　　谢苓的眼神里似是伤怀，“我怕你难过，所以我也难过。”谢苓说话没有什么转弯抹角，只有着很浓烈的关心，让洛华心头一暖。
　　谢苓不知为何，总是带给自己一种亲切的熟悉感，那种感觉就是如同陪着洛伊时的感受。他看着谢苓说话这般直截了当倒也清楚了荣亲王妃待她是极好的，不必那么严规守矩，柳岸明应当也仅仅是把她当作妹妹一般看待的。
　　想到妹妹，洛华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谢苓看出了洛华突如其来的感伤，握住他的手，认认真真地说，“洛哥哥你还有我在陪着你。”
　　洛华闻言，更是感动万分，劫难过后家人尽失竟也还有人这般诚切地关心着自己。在自己的亲人罹难之后，现在内心最大的感受是，还能活着真的很好。
　　柳岸明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他明明知道谢苓和洛华的动作有些越矩，只是内心有些诧异，但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着洛华住得可还习惯。
　　洛华这才知道这其实就是柳岸明居所西榭外阁，自己的猜测还是没什么错处的。
　　“梨葭小姐可还好？”洛华思虑起当时梨葭晕倒在柳岸明的怀里，很清楚柳岸明与崔梨葭有着婚约关系，若是崔梨葭真有这么意外，柳岸明也不会有这心平气和的态度来看望自己。但即便如此还是十分担心梨葭小姐的身子。
　　“梨葭小姐……”柳岸明听到洛华如此称呼崔梨葭，不是崔小姐，不是神户公府小姐，而是梨葭小姐。
　　梨葭她为洛华求了一块丹书铁券，又不顾火势之险硬要救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怎么就有了值得生死相托的羁绊了吗？谢苓如此，梨葭也如此。
　　母妃更是对他如此精心照料，他柳岸明从来没有受到过母妃的慈祥照拂。在自己小时候，不慎因王府内的雨花石子路过于颠抖而摔了一觉，左膝溢出舀舀鲜血，多么希望母妃能鼓扶起自己一把，但母妃就在旁边只是默默的看着并不愿意加以帮助，冲自己说道“自己站起来”。一直注视着，直到自己艰难的爬起来，母妃才唤来侍女传来太医照顾自己，但她没有对自己表示任何一句的关心。
　　又能奢求什么呢？自己的亲生母亲是母妃嫡子的凶手，真的怪不得母妃对自己的漠视啊。
　　他看着洛华那张脸，愈发觉得那张脸竟是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可那张脸上藏不住表情，沉不住内心，分明还是个孩子。真的很羡慕啊，肯定是无忧无虑在父母亲人的关心下众星捧月长大的孩子。
　　相似的脸而截然不同的命，自己所得不到的亲人的关爱，友情，亦有可能自己最重要的人也会……洛华仅仅是几日就获得了。
　　柳岸明不再想下去了，羡慕什么呢？羡慕他失去了家人吗？有得有失。
　　柳岸明信天信命，凡事有因有果。
　　“世子……？”洛华见柳岸明迟迟不动口，以为是崔梨葭有了什么出乎意料意外，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事的，崔小姐她好得很，她怎么可能有事，祸害都是留千年的。”谢苓见洛华这般关心崔梨葭很是不高兴，什么体统也不顾，来发泄自己的不屑。
　　“哎，谢苓，你不可这么说梨葭，她救了洛公子是事实，受了伤也是实际，”柳岸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久未回复的失态，接了谢苓的话头，一边笑着对洛华说道，“梨葭她是已经可以下地了，她又自幼习武，不用太过担心。倒是你，身子骨似乎比较弱，又受了…刺（激）……”柳岸明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谢苓听到此处又紧紧地抱住洛华的手臂，不敢看洛华是个什么表情。
　　“我既活着，就要看看看不见的明日，洛华在此再谢世子救命之恩。”
　　洛华不接柳岸明的言失，拱手相谢，再大的刺激都是昨日的事情，缘分就是这么神奇，与崔梨葭，谢苓仅仅只见数面却已是感觉她们是自己生命中的重要的行方指引，既是如此便不必沉湎悲痛，这绝非父母所愿。
　　洛华抬首露出的是像春风一般的笑，本就灿若繁星般的外貌配着这笑更是璀璨异常。
　　自己的心意远远不如这孩子坚决。柳岸明垂眸，与其患得患失不如继续坚持，他终于懂为什么洛华那么快就能得人心了，那是自己所没有的一种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