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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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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盛祁靠在床头,床头柜子上的台灯发出柔和光,将他的半边脸埋进了阴影,金属框眼镜正好掩饰了他的神情。他手中拿着的是一些陈旧的信封,这些被紧紧锁在柜子最底层的,不能被父亲再发现的秘密。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牛皮信封,大概是被主人翻过太多次,信封边缘是被摩挲的明显痕迹。里面是有些许发黄了的信纸,令人惊讶的是,这封信是被人撕碎过的,斑驳劣质的胶带粘贴的痕迹,像是被泪水晕花了的个别字,盛祁轻轻地拿着信纸,他永远忘不了当初在地上一张一张捡回碎纸片,忍着泪一块一块拼贴的自己,虽然没有照镜子,但自己当时应该是鼻涕眼泪一起流的狼狈模样。
这是他与母亲的最后一次通信。
当年母亲拖着行李箱,带着尚未懂事的妹妹走出家门的时候,他曾张开双臂说着妈妈不要走的话,幼稚天真的以为他能拦住母亲和妹妹。
当时母亲蹲下身子和他齐高,母亲平视他的眼睛,问他作为小小男子汉,能不能保护妹妹,他当时信誓旦旦的拍着胸口说能,却成了自己日复一日后悔的举动。
他常常想,如果当初没有那么懂事,像寻常孩子一抱着母亲大腿撒泼哭闹,他母亲会不会……会不会……没那么决断的离开。
他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一瞬间成了学校的众矢之的,似乎是往日饱受批评熊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反击理由。
‘有娘生,没娘养……’
母亲一夜离开,父亲一夜白头。某天家里来了人,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扫荡一空,他搬出了大房子,原来的学校也退学了,他不知道这些为什么会发生,但他其实并不大在乎。
住在没有妈妈和妹妹的大房子里,他不开心。在老是有人捉弄他的地方上学,他也不开心,离开了就离开好了。
他和爸爸搬进了简陋狭小的屋子,小时候对钱没有概念,只知道现在这个大概就是零食没有了,米饭也吃不饱了,衣服磨旧了也没得换的情况。
那时父亲和他解释,简单来说就是以前所有的人和物都不会再见了。
“爸爸要出去挣钱,你自己在家能不能照顾自己?”
这次小小的盛祁迟疑了,怕的是连父亲都会像母亲那样的离开。
“爸爸,我们……不能找林叔叔,张叔叔他们帮忙吗?妈妈以前说他们是妈妈的好朋……”
“啪!”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落音,用力的巴掌直接就把小小的盛祁扇懵了,左脸颊肉眼可见立刻红肿起来,他连问为什么都忘了,脑子是嗡嗡的作响,他只记得当时的父亲红了双眼,双手捏住自己肩膀的力度仿佛可以将自己捏碎。
“你要永远记住……让你妈妈和妹妹离开的就是他们!让我们现在这样子的也是他们!”
父亲当时的模样让他惊恐,此后与父亲的相处也是控制不住的战栗。
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无论怎么样,他是父亲。
此后的日子,他就困在了这老旧的屋子里,说话的对象,见得到的人,只有父亲。他记得那段日子的悲苦,父亲早早的出门,却在他深夜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的时候回来。他们的三餐永远只有稀得可以的白粥和吃了很多顿的剩菜。以前的校服被他穿了出来,洗了太多次的原因,令他差点忘了本该的颜色。
他开始怀念上学的日子,即使有躲不完的恶作剧。
他想念母亲了,在父亲不在家经常自己一个人放空的时候,他突然有一个想法,妈妈没有回来也可以,至少让他回去以前的生活。当自己意识到这个想法的时候,猛地给自己一巴掌,他怎么能怎么想……他懊恼地扯着自己很久没有剪过的头发,弱小无助的少年自己折磨着自己,仿佛是在惩罚,矛盾困住让他煎熬。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只知道自己的就衣服已渐渐不合身了。他从来没有出过这个勉强称为‘家’的门口,唯一的联系是父亲偶尔带回来的报纸,阅读着报纸上的新闻,以防自己隔离世界太久以至于连文字都遗忘。
有一段时间,父亲买了很多东西回来,塞满了屋子里那个几乎不能制冷的冰箱,他曾做了一桌子吃的东西等父亲回来,却等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父亲从没有回来过。他没有钥匙,屋子了也没有电话,他在想,大概父亲也忍不了把自己抛弃了,他在想,是不是等自己把东西都吃完,再饿几天把自己饿死发出恶臭,就会有人发现了,他又想,如果人死后有灵魂,是不是就可以唔阻碍地去找妈妈和妹妹,嗯……自己会不会吓着她们呢?
如行尸走肉般过了不知道多少天,他还没有能等到死后去找妈妈和妹妹,屋子已经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报纸消息漫天飞,盛延一夜发家。
夺回夏家资产,改名盛氏,从此盛世。
他搬回了以前的大房子,从此又有了一班人像从前一样鞍前马后的喊他少爷。
生活的太多变故让他猝不及防,让他来不及挣扎。这也大概是以后寡言性子养成的原因。
少问为什么,接受就好。
但有一件事,他无法骗自己去忘记,以至就算死了他想知道,他的母亲和妹妹究竟在哪。过去他没有办法,但现在,似乎可以找人帮忙。
父亲的司机李叔,是盛祁唯一的故人,父亲将他留在了身边,那便证明李叔值得信任。在接送上小学的时候,盛祁小心翼翼的提前母亲和妹妹,透过车子的后视镜他确定李叔会知道她们的地方。
“我不奢求妹妹和妈妈能回来,我只希望能知道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电话,书信都可以,我多想能够联系上她们……”盛祁抽噎着说道。
利用李叔的不忍,他最终如愿的拿到一张不起眼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感觉很遥远的地址。最后颤抖着手,写下和母亲的第一封信,信后附上的是学校的地址,这是他能想到的逃离父亲眼底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