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忘羡》笑笑公子

9、最恨无情

　　从桃源镇往西，是一大片沼泽地，荒无人烟，再往西，就有一片桃林，林中有溪，水清且甜，清可见底，因水底白沙细软，故名白沙溪，沿溪行，穿林而过，便至青山峰下，山中芳草鲜美之处，即狐族群居之地望月洞。
　　入夜，明月高悬。
　　“雾失楼台，月迷津度，桃源望断无寻处。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白衣女子月下起舞，形影相吊，抛洒广袖，盈盈悲唱，泪流满面。
　　待女上前劝道，“夜深露寒，玉娘珍重。”
　　被唤作玉娘的女子，风姿清绝，面容悲戚，仰头望月，满面泪痕，“一百年了，他走了一百年了，可曾有一日……一日想我？”
　　似问似怪。
　　“他怎会想我，他早就将我忘了。”如此自问自答，状若疯魔，“哈哈哈……”，她从侍女手中拿起一盏青玉酒壶，提起婉转倾倒，醇酒浇在她的嘴里，然后是整个面颊。
　　“哐当……”，转眼之间，她又将酒壶摔得粉身碎骨，“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尖利的笑容响起。
　　望月洞中，玉娘寝室
　　只见她爱不释手的捧着一面雕花堑玉的银镜，轻轻抚过，灵光闪烁，一条极细极温柔的灵丝被从镜中引出，化而成镜展于目前，玉娘温柔含笑，伸手没入那灵镜之中。
　　镜中正是长身玉立含光君，他一身蓝衣，神情温柔，牵过手来为她梳发，整衣，弹琴……脉脉柔情。
　　最后，她倾倒在他的怀里，他亦紧紧的抱住她，两人拥吻……
　　红袖招厢房
　　“红娘，你倒是说话呀，真急死我了。”金凌见红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与不说，也无妨。”江澄捏了捏指环，紫电灵光闪烁，他冷笑一声，“灭你一族，也不是什么大事。”
　　女子见状，柳眉一竖，“恃强凌弱，绝非正道所为！”
　　“我本邪道歪道，”魏无羡沉声道，握陈情的手紧了又紧，“含光君于我至关重要，此来定要求个结果，绝不空手而归。”他面目肃然。
　　红娘见三人或软或硬，自身又无法动用妖灵逃遁，且感目前这紫玄二人灵力功法都在自己之上，就便能用妖灵也无力逃脱，低头静默无声。
　　眼看气氛将凝滞，“其实……其实，我也是偷溜出来的，我想找仙家帮忙。”红娘无奈道，“玉娘她……她大概是病了。你们答应我不伤她。”她对着三人郑重道。
　　三人艰难的点了点头。红娘舒了口气。

　　红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了一想，缓缓道：
　　“梦镜者，以梦为食之镜，等级高者可吞食他人回忆，备主人修改作幻象，为己所用。常用来相思消遣而已。”解释完后，她又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把茶杯捏在手里，把眼睛抬起，望向窗外，脸上浮起娇俏的笑容。
　　“和玉娘相遇那一日，我好像刚满三百岁，还是一只懒于修炼的红狐。那日，我正在白沙溪边晒太阳，睡懒觉，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抚了抚我的耳朵，我眯起眼睛一看，是一只白狐，通体洁白，阳光照到它的身上，散发出玉一般通透润泽的光芒。”
　　“后来玉娘告诉我，那日她打坐心躁，往溪边来散步，才捡到我，她笑着道，“妹妹，你浑身绯红如焰，便唤你作红娘吧。”我脸上一烧，玉娘是我辈中最出尘的狐了，能和她一起，我何其有幸。从那时起我们就一同居住在这桃源迷津，青峰山下的望月洞中。”
　　“彼时她一心求仙，常常教我：“妖者，修行千年才能化人，再修千年应劫或能登仙。吾辈要努力啊。”我点头如捣蒜。其实我觉得修不修仙倒也没啥，我只想日日跟在她身边，一只狐的生活，我真是过得够够的了。”红娘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玉娘修炼千年，终化人形，那一日，合族耸动”我们太姥姥们有点担忧道，“她的眉眼倒像几千年年前一位为情所困的祖先，恐怕……会步其后尘，不让玉娘轻易出山。”，玉娘和我都不以为然，彼时我们还偶尔去人世逛逛，看看戏，听听曲，瞧一瞧红尘。
　　“后来玉娘就变了，她常常一个人去尘世，回来后又每每揽镜自照，“那些凡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是何意？”一开始我还以为她问我，我哪知道她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终是无人应答。她便决定要入世一试。”
　　“你们在人间有什么奇遇？”金凌不耐的抱剑嚷道。
　　红娘白他一眼，“能有什么奇遇？女人自然遇上男人，美人自然爱上英雄，玉娘也不能免俗，她说她要试试鸳鸯的滋味，然后她就看上了相貌英俊温柔多情桑生公子，琴棋书画无不一通，世间风月，无一不懂。”红娘叹气。
　　“哪个男人能逃得开狐狸精的诱惑，何况这狐狸精又奉上一颗真心，桑生公子自然与玉娘双宿双栖。后来，他的爹娘请来一位道法高深的仙家，此仙家不仅打伤玉娘，还点化桑生公子，弃情路，修仙术。”
　　“玉娘为彼断肠，桑生竟为登仙，生生弃了玉娘，还狠心决意的弃了与她在一起的所有回忆。”红娘不忿道，“人心如铁，绝情至此，我劝玉娘算了。”
　　“可她决意挽回，拼尽一身修为与仙家斗法，也要见那无心无肺将她忘得一干二净的情人。”
　　“ 她遍体凌伤的回来养伤，哭着对我说，“他不认得她，请她回家，好自珍重，好自……为之。”
　　“她痛苦万分，越来越偏执。她总说，你忘了，我绝不忘。再后来，她越来越害怕自己会忘记与桑生公子的种种情事，于是她开始炼化镜灵，造出一盏魔镜，她称为“梦镜”。她日日入镜，她沉醉在与桑生公子的回忆里不可自拔。可一回到现实，她便更加苦闷。”
　　“ 她对我道，“红娘，天下当多些失意人，方能抚我心之痛！”从此，她便经常去人世寻情意甚笃的有情人，用梦镜吸走他们的记忆。”红娘低头，又看看金凌。“但玉娘她……并不伤人性命。”
　　“那日，含光君携琴持剑而来飘然而来，月下身影像极了桑生公子，当时我就心道不好，果然，玉娘施法阵催发了迷津的雾气，他困在桃林，日日去见他，想请他留在迷津陪她，可他始终不发一言。”
　　“玉娘猜他定有心悦之人。”红娘对魏婴笑了一笑，
　　“于是她就趁其睡着时使用梦镜，勾出他的梦牵魂绕之记忆,我也随她展看了，真是处处是你，时时是你。”
　　魏无羡立时感到很安慰。红娘笑一笑，然后冷冷道，“为此，玉娘决定留下他和你的全部记忆，储存在梦镜之中，一旦情痛难忍，她便化作梦中的你，与含光君相爱相亲，以慰其伤。”她顿了一顿，直直对着魏无羡道，“她跟我说，她好想知道，爱你至深的含光君将你忘了，你会如何？”
　　魏无羡与江澄听得目瞪口呆。还可以这样？还可以这样？竟然还有这种操作？“什么叫化身为他，与含光君日日相亲？”这狐妖怎么比他还不要脸，留不住自己的男人，抢不走别人的男人，竟然盗走别人的记忆！魏婴心想。
　　“那些失忆的人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金凌追问。
　　“对……玉娘说，看着一个人将自己的爱侣彻底忘个干净，便可无知无觉，无痛无伤继续过生活，而且另一个抱着两个人的回忆在痛苦与孤独中挣扎，真心是对曾经海誓山盟，日夜相守的最好讽刺。”红娘认真道。
　　“说什么天定之人，说什么非他不可，一梦全非。忘了不是很好，还会有新的爱，不忘的人……更好，都要来体会下玉娘的苦楚。”红娘笑道，冷冷看着魏无羡。
　　“疯魔！”江澄冷语。
　　“含光君绝不不会忘了我的。”魏婴倔犟道。
　　红娘笑了一笑，脸上露出一丝怜悯，柔声道，“我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人心总是高了还想再高，桑生公子因求仙弃玉娘而去，玉娘也是受害者，我不过是只才修了五百年的小狐狸，无法令她回复神智，还请三位仙师助我。”红娘躬腰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