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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结丹结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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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芜君在寒室中抚吹裂冰。
一曲箫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袅袅娜娜,余音缭绕。
思追立在檐下,久久没有进去。
一是不愿打断箫音,二是也在想含光君之事该如何禀报。
含光君自夜猎归来后,与往日无异,早课讲学,批阅笔记,指导众小辈练剑。但若有心,便可发现时有心不在焉之态。
加之今日去竹篁小筑送饭,又见到含光君与魏前辈起了争执,泽芜君叮嘱过他,小筑有异动,一定要及时禀明。
泽芜君爱弟之心甚切,盼含光君与魏前辈情深意笃之心甚切啊。
寂寞萧音中自有情致。
自敛芳尊去后,泽芜君一直郁郁寡欢,毕竟曾经的结拜兄弟,知己好友最后被证明是天下最大的伪善之人,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更是与薜洋为伍,私制阴虎伏,将整个仙门玩弄股掌之间,更把他骗得团团转,想想他道他“天真”,可不是天真!他蓝涣蓝曦臣简直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可是,即使如今他身死魂灭,重新回想,他却依然无法自制的一次次重温那段琴箫合奏的悠游岁月,在他身边的时候,阿瑶只是那个一脸纯真声声唤着“二哥……二哥……”的阿瑶,他最最知心最最知音的三弟。
裂冰抚唇,往日之事一幕幕如画卷般涌现在目前。
第一次相见,少年阿瑶向他躬身施礼,两人目光交错,眼底皆是惊艳。
第二次相见,他已经是聂宗主身旁的近侍,为身世所累,活得辛苦,他自是怜惜。
第三次相见,他深入虎穴,送出情报,奠定胜局,虽不得大哥所喜,但两心甚慰,他终于助他一血前耻,认祖归宗。
那一日,金麟台上,他眉间一点朱砂,唇边一抹浅笑,金袍玉带,牡丹国色向他走来,天边盛放的烟火给一切镀上了流丽的华彩。
“二哥……谢谢,”他极诚挚的望向他的深眸,深深一躬,万语千言只在这短短数语之中。他微笑上前扶起,两人携手并肩而立,共同望尽玄门万家灯火,共享仙门百家尊荣。
无需虚礼,一个眼神,早已将深情道尽。
后面的全是好时光,每每二人一起,琴棋书画,通宵夜谈,他甚至还将蓝氏玉牌复制一份,以供他早早晩晚自由来去。
每每闻得那缕国色天香,馥郁浓郁,他便真如传说中益发的清煦温雅,款款温柔,越发成为泽芜君,阿瑶的二哥哥。
可如今,阿瑶去了,去时他眼中含泪,泣血倾心:“蓝曦臣,我这一生害人无数,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有做过!可我独独没有想过要害你。”
“没办法,做尽了坏事,却还想要人垂怜,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呀。”
阿瑶,唯愿你只是我一人的阿瑶,可叹世事无情,造化弄人,君今安在否?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其实,无论多少过错,只要人仍好好活在这世上,便不至意冷心灰,满目荒凉!阿瑶,为兄思你念你深矣。
泪滑落,萧声咽,伤心人,在云深。
萧音已止,思追仍不敢入内打扰泽芜君。
“思追吗?进来吧。”,片刻之后,泽芜君整理心情,束好裂冰,长身玉立,一脸温和。
“禀泽芜君,近日含光君似与魏前辈为结丹之事起了争执。”
“今日午时我去送饭,含光君一人在房中冷着脸弹琴,魏前辈并不见人影。”
“思追,去把含光君请来。”
“是。”思追躬身一礼退出寒室转身离去。
寒室。
蓝忘机看见兄长的时候,他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静静伫立,未知几多时辰。
从小到大,他总是能准确无误解读他内心的声音,既令他无比惊讶,又令他无比温暖。失去母亲的日子里,如若没有兄长的陪伴与支撑,等待魏婴的日子,如若没有兄长的理解与宽容,他将不知如何度过人生中至黑至暗的辰光。
窗外的玉兰已凋谢,光秃秃的枯叶在风中倍感孤凄。蓝忘机心底涌起一阵难言的愁绪。
“兄长。”
“忘机,你来了。魏婴如何?”
“兄长……他抗拒重新结丹,他还说我厌弃他修诡道。”
“忘机,果真如此吗?”
“兄长……”
蓝忘机嗔视兄长,泽芜群温和一笑。
“吾知你心事,虽则现下魏婴在你身旁,但他没有金丹,灵力低微,而又常常驭尸唤灵,你担心他总有一天会如十六年前,心神丧失,被万鬼反噬而死。”
“既如此,你便好好跟他说,如何弄到这般冷战的田地。”
“兄长……”
“吾知你禀性,魏婴之心你亦要体谅,他十六年前为人构陷,失去一切,万念俱灰而亡,如今回到人世,与你相知相守,已是心满意足,你不是最爱他的洒脱磊落吗,那日大雪,你们同立檐下,他告诉你,如今即是知道是有人私制的阴虎符,改变了陈情的指令,使温宁发狂,亦使姐夫姐姐惨死,他也已然放下了,他亲口给你说,随便,去他的吧……这就是魏婴啊,从来不想被束缚的男人,他不想勉强,你也得接受。”
“可是……”
“如果你真的想让他改变心意,你就得好好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得到他的认同。”
蓝忘机垂头沉默。泽芜君忽然微笑问:“忘机,现在是什么季节?”
“十一月。”
“牡丹花期已过,真是倍感寂寞。”
“兄长。”
“忘机,人还在身边,好好珍惜。我很羡慕你,终是等到了魏婴。”
望着哥哥强颜欢笑的面孔,蓝忘机忽然觉出了幸运,心心念念的人在身边,比什么都重要,是他贪求了,忽然心慌。
一路跑回竹篁小筑。
“魏婴……魏婴,”人未进门,便声声唤着。
院中一玄衣男子正啜饮着一壶天子笑,闻声望向来人。
蓝湛将他直拥入怀中,“去了哪里?”
“……”被蓝湛突如其来的柔情打动,“我,我只是下了山,去我们的莲塘旁坐了会儿,然后……买了天子笑,就回来了。”
他坐在那残荷枯枝莲塘边,想起夏日与蓝湛游湖的种种,又掏出怀中的小像,心下马上为上午失言悔恨了,刚刚还在想如何措辞掩过,实在不行,灌醉蓝湛。
“魏婴,再不许不告而别。”
“嗯,我保证。”怀中少年含笑答道。
“魏婴,结丹之事,我不强求于你,我会慢慢等你。”
“蓝湛……”
“今日上午我是想起前事,害怕你因灵力低微,横遭百鬼反噬,再度离我而去……”
“蓝湛……你别怕。”他仰头望向他的脸。
“魏婴,你说你想一辈子和我夜猎的。”
“嗯。”
“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少一天都不行!”含光君少见的孩子气。“你若不修金丹,我便随你心意,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死字未曾出口,玄衣少年以吻封缄。暗想,蓝湛今日是从何处饮了酒来,话多不算,还情话连篇。
两人交颈而卧,缠绵已极。
“败给你了,蓝湛,蓝二哥哥,夷陵老祖败给含光君,知道了知道了,结丹结丹,将来我们一起红尘御剑,无双夜猎。”
“如此,甚好。”含光君得此承诺,欣欣然拥住怀中人,二人月下沉眠。
云深不知处,春梦了无痕!